张陵回到家后，见爹爹张大顺正盘着腿，坐在油灯旁，捧着一卷竹书读。
“爹，你瞧瞧这个！”张陵取出那枚猪肠中得来的令牌，擦拭干净后放在石桌之上，三言两语讲完了在崔家降服猪妖的事。
张大顺伸出粗糙的手，摩挲着那枚令牌，惊讶地抬起了头：“哟，这令牌竟是银制的！”
“是啊。爹爹，你瞧，上面的字有些古怪……”张陵也凑过去脑袋。
令牌上磨刻着两个大字，背面又有一行小字。
张大顺紧锁眉头，认真把字瞧了半天，随后仰天长叹：“唉！想不到，我堂堂桐柏真人，竟也有不认识的字……”
张陵无奈地摇摇头：“齐字简洁，燕字粗狂，晋字修长，秦字潦草……这令牌上的字，莫非是……古字？”
父子俩心中一动，忙朝里屋走去，一人捧着油灯喊“爷爷”，一人抓着令牌叫“他爷爷”。
张陵的爷爷张载，年逾古稀，他从炕上爬起，他细细审视着令牌，看得越仔细，眼睛就瞪得越大，枯瘦的老脸在油灯下明暗交替，最后喃喃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张大顺有些不耐烦：“他爷爷，别卖关子了，这玩意到底有何玄妙？”
爷爷瞥了眼张大顺，伸出一根手指，在张大顺脑门上狠狠一戳，道：“小兔崽子，亏你整天自封什么‘桐柏真人’，怎么连‘升仙令’也不识得了？”
“升仙令？”张大顺眼睛瞪得溜圆，“升仙令不是古铜制的吗？这枚可是银的。”
爷爷“嘿嘿”一笑，卖弄起了学识：“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和陵儿乖乖坐好了，且听为父慢慢道来。——想当年，混沌初开，乾坤始奠，那盘古开天辟地……”
“哎哎哎，他爷爷！”张大顺擦擦额头上的汗，忙不迭打断了老人家的话头，“别从开天辟地说啊，从升仙令怎么来的说！”
爷爷再次不满地瞥了眼张大顺，嗤之以鼻：“你看，你又急……”
“好，好……”张大顺翻了个白眼，连忙闭了嘴。
爷爷浑浊的老眼望着屋顶，悠悠而道：“当年，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伏羲画符，神农尝白草，后裔射日，嫦娥奔月，共工撞柱，大禹治水，精卫填海……”
张大顺和张陵互望一眼，谁都不敢打岔，唯恐老爷子又从头讲起。
“诸位上古大神，他们创建了璀璨的华夏，功德无量，飞升成圣！——啊！你们是如此的伟大！”爷爷眼中有了晶莹的泪光，兀自激情澎湃道，“上古大神仁慈，感念凡人不易，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仙家门派，以供凡人修炼，望凡人亦能摆脱轮回之苦……”
“然而，岂是人人都有仙缘的？倘若人人都去修仙，仙门岂不是挤爆了？况且，个人的慧根、悟性、资质、毅力又大不相同……”
“甭说普通人，就连最初那波协助上古大神建立仙门的人，都有些修不成仙的。他们呀，窥得了仙机，却只能重新做回凡人，饱受生老病死之苦，多可怜……仙家见其可怜、有功，便赐下升仙令，承诺其后代之中，若出了慧根充足，悟性高深，资质不凡，毅力超人的子弟，便可凭此升仙令，拜入仙门，以求正道……”
“当初，仙人们便想到，升仙令传下去，定会有传给儿子的，有传给外侄的，有传给本家的，有传给娘家的……传着传着，最终不定能传多少血脉。因此，这升仙令颁布之处，就定下了认令不认人的规矩。”
“这，便是升仙令的故事。”爷爷一口气说完，端起一角水便饮。
张大顺和张陵黑着脸，这故事他们已经不知听了多少回了。
张陵试探着说：“爷爷？你……还是没说这枚银牌，为何就是‘升仙令’了？”
“对啊！”张大顺道，“他爷爷，升仙令都是古铜的，这枚却是银的，你肯定看走眼了罢？”
爷爷刚入喉的水喷了出来，怒气冲冲，吹着胡子叫道：“最初发行的那波升仙令，确实有几枚是银的！后来仙家资费有限，制作不易，才改作铜制！”
好家伙，这竟是一枚限定的升仙令！
张大顺“呼”了口气，白了老爷子一眼：“他爷爷，你早说不就完了吗？何必弯弯绕绕那么一大堆……”
爷爷抓起草鞋就要打……
两位小老儿闹了半天，一家三口这才又坐好，讨论起怎么处置这枚升仙令。
爷爷拈着胡须，眼中露出充满智慧的精光，悠悠道：“依我看……不如，将这枚升仙令卖了！换钱！毕竟这是枚银的，容易叫上价。”
“嘶……”张大顺、张陵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大顺大眼一蹬：“这……这……这岂不是暴殄天物？难道你不想，让陵儿去拜一拜仙门吗？”
爷爷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拜仙门？天下仙门，楚国有神农教，齐国有蚩尤殿，魏国有玄剑宗，秦国有祝融门……你知道这枚升仙令是哪家发行的？”
张陵插了句嘴：“去错了又能怎样？挨家挨户去找，错了就换一家，总能找到对的。”
爷爷连连摇头：“陵儿，你想的太简单了。人心隔肚皮，何况是修炼百年的仙家？”
爷爷接着说：“倘若去错了，受人白眼是小，就怕惹出什么祸端呢！——这些仙门之间，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可偏偏彼此觊觎对方的仙法。——若你持着那家的升仙令，去了这家，这家昧着良心收下你，暗中将你弄死，再派个间谍去那家，学习那家的法术……你岂不是白白成了仙门争斗的牺牲品？”
爷爷这番话一出，张陵和张大顺均吓出一身冷汗！
爷爷见一番话的效果如此厉害，得意地“嘿嘿”直笑：“所以说啊，人一定要聪明，要看破世间的玄妙，既要懂得大智慧，也要能识破小阴谋。否则，哪天稀里糊涂死了，都不知道咋回事呢……”
沉默了良久，张陵道：“爷爷，爹爹，咱家不是有《炼气行功诀》吗？我努力将功法炼到圆满便是，何必去拜什么仙家？”
张大顺和爷爷面色尴尬，也不吵了。一个低头看地面，一个抬头看房梁。
许久，爷爷才憋着通红的老脸说：“陵儿，你有所不知啊，咱家这本《炼气行功诀》是残本……咳咳，实际上，炼气期统共有十二层……”
“啊？那你们为什么骗我说是共五层？”张陵不可置信，大声质问。
爷爷挠挠头，面色十分尴尬：“嗐，我跟你爹练了一辈子，才炼到第二层，这不是怕你心灰意冷，不肯用功嘛……”
“嘶……”张陵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又陷入沉思。
张陵自小修炼，自视与众不同。没想到修炼到十九岁，竟修的是残本！唉……看来，仙门高深莫测，自己这是井底之蛙了……
张陵紧握双拳，思索后坚定地说：“爷爷！爹爹！我要去拜入仙门，我……太想进步了！”
爷爷神情紧张，呼吸急促：“陵儿，我刚才说的你没听懂？你若拜错仙门，可如何是好？”
张陵目光坚硬：“我会勘探好的，绝不犯此错误。”
爷爷挠挠头：“你……你也不知道仙门具体位置，所在何处呀！”
张陵依旧坚定：“那我只好踏遍九州。”
爷爷登时面色焦急，张大顺却十分得意，满意地拍拍张陵肩膀，叹息道：“此子果有吾之风范！”
爷爷扭过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枚升仙令是魏国玄剑宗的，玄剑宗在魏国大梁山。令牌正面，便是‘玄剑’二字。”
张陵、张大顺：“？”
“他爷爷！”张大顺叫嚷起来，“你既然知道，何不早说？”
爷爷又转回头来，叫道：“修仙之路多么辛苦？何必让这小子去受罪？——让陵儿在咱们丰县阿房村，娶几个老婆，生几个孩子，随便练练《炼气行功诀》，安安稳稳，无病无灾地活个百岁，岂不美哉？”
张大顺垂下头，嘟囔道：“别提娶老婆了，咱张家阳气太足，克女人……俺娘和他娘都走得早……”
提到陵儿的母亲和奶奶，一家人登时失落起来，空气中漂浮着沉重的味道。
张陵眼角发红，认真地道：“爷爷，爹爹，如此，我更要去拜入仙门，去修行长生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