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刘子业就是打定主意了,戴法兴别想置身事外。
主要是,这年头没有科举制,选官途径单一,多仰赖乡里官员大臣举荐,还有世家贵族子弟的继承。
推行科举,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大业未成,刘子业也没有这个能力以一己之力推动下去。
那这些官职的补授,便也只能全靠底下的大臣们帮忙推荐了。
当然,因为自己拥有着游戏的人物图鉴,多少也能过滤一些品行不佳,能力不足之人,这也让刘子业稍微放心了一些。
虽然爆发了江州这件亘古未见的大案,对于刘宋而言,蒙上了一层不佳的影响,朝廷口碑,也大受打击。
可趁此机会,能够将江州彻底清洗一遍,将那些贪官污吏尽数汰换,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操作得当,完全可以算是因祸得福。
最起码,刘子业打算好好运作一下,把江州打造成最安全最信任的后方。
那所谓的造反圣地的名号,彻底消除。
有着刘子尚镇守江州,再加上这次认真挑选官员,刘子业相信,江州必定能够成为自己最放心的地方州府。
将来,不再变成皇帝心中的隐患。
毕竟,再这样下去,皇帝自己心里也挺矛盾的。
江州经济富庶,百姓人口众多,对于朝廷来说,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出色州府。
可偏偏政体不稳,总是时不时爆发动乱,这也成为了皇帝的心头病,难以消除。
此次,能够得此机会,彻底荡平江州内部的所有不稳定因素,刘子业暴怒过后,便感到了阵阵的庆幸。
还好自己有着历史的教训,知道邓琬此人,必不能信,方才秘密调派了刘子尚和褚渊过去调查。
否则,真让他们在江州酿成气候,尾大不掉,那江州就会变成刘宋天下,最不稳定的地区了。
而且,偏偏这里还是经济繁华之地,少了他,朝廷收入大大受挫。
若是叛军掌握了江州,还能源源不断的给叛军输血,提供支撑。
因此,无论如何,江州都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刘子业吩咐了戴法兴和巢尚之二人过后,便让他们领旨退去了。
经过刘子业的一番安慰,戴法兴也很快想通了,不再庸人自扰,兀自忧愁。
诚如陛下所言,再英明的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仅仅是看好那些人,却没有以一己之私,强行将他们提拔上来,便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不过,虽有此安慰,可戴法兴对于此次官员的挑选,则更加敏感慎重了。
有了之前几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他无比认真。
不仅仅看那个人的为人能力,就连他们的亲属,戴法兴都考虑在内。
一旦发现某个人自己表现清廉,然而亲属却出手阔绰,行为大方,那也会被他排除在外。
上百人的空缺,尽管一些低微的官职,是从江州当地自己选出,但需要由朝廷正式委派过去的,起码也有一二十个。
光是这一二十人,戴法兴和巢尚之两人就足足耗费了不下一周的时间,慢慢挑选。
不是他们效率低下,实在是因为江州这件案子,牵连甚大,尤其还闹出了这等丑闻,不得不加以补救。
若新派往的人选,还是闹出祸端,那对于朝廷的威望,将会是进一步的打击。
而且,他们所推举上去的人,若是办不好,他们自身也难以置身事外。
因此,他们二人也只好慎之再慎,这一来二去,还要调查各方意见和内幕,便耗费了不少的时间。
至于这一周之内,刘义恭早已快马加鞭,感到了江州。
江州距离建康城,虽有一定的距离,可也不算太远。
刘义恭尽管已经五十多岁了,可年轻时候,也曾习马练武,并非孱弱的文官出身,年纪渐长之后,也未曾放弃锻炼身体,因此一路上,都是靠着自己骑马快速赶路的,并未乘坐马车,慢悠悠赶去。
而且,他为了加紧时间,包裹之中,仅仅带上了几件衣裳,便匆忙起行了。
其余的行李,则让下属们后续再行运送过去,他人先行一步。
就这样,刘义恭带着几名贴身亲兵,纵马赶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江州当地。
其中,除了领了刘子业的圣旨,不敢懈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那几个出身王府的旧人。
他一刻也等不及了,就想着尽快看到他们,好好质问一番,为什么从当初的报效朝廷国家,变成了与邓琬此辈宵小同流合污,为祸乡里……
果然,其余任何人到来,刘子尚都可能不放在眼里。
但是刘义恭赶到,刘子尚压根不敢怠慢,前一天收到快马传讯,刘义恭即将到来,翌日一早,他就放下了手头的事务,忙不迭的赶到了江州城门,等候刘义恭到来。
等到了晌午时分,他虽感到有些不耐烦,可当他一看到刘义恭的车驾现身,立马双眼一亮,那股不耐的情绪,立马烟消云散。
“子尚拜见江夏王。”
刘子尚火急火燎上前,拜会刘义恭。
刘义恭赶忙拉住了缰绳,将马停下。
低头看到了刘子尚带着几个亲卫上前迎接,刘义恭满脸不虞之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子尚,你乃是这次主管江州大案的人,怎么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放下手头的工作,前来迎接我一个协助之人?陛下早就说了,此次前来,你为主导,而本王只是辅助,你应该知轻重,懂缓急,我自知府衙所在,何必你亲自带人前来迎接?”
总而言之一句话,刘义恭对刘子尚这次的迎接,十分不满。
刘子尚顿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此行此举,和当初自己到此赴任,邓琬带着江州一众人等,大动干戈的前来迎接,是一模一样的。
想到这里,刘子尚非但没有一丝不快,反而满是汗颜之色。
他居然犯了和邓琬一样的错误!
尽管如此,但刘子尚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小委屈的。
此前,他尽管敬重刘义恭,但也不会如此谨小慎微,特意迎接。
但是,此次他第一次在外任职,就完美摆平了邓琬这等罪大恶极的贼首,还将江州一众大小官员,全部逮捕归案。
收获重大,却未伤及根本,以最小的代价,完成了任务。
刘子尚年轻,难免志得意满。
一看到刘义恭到来,他就忍不住想要表现一二,意图获取到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的夸赞。
因此,尽管在此等候多时,却也心甘情愿,就是因为这股想要受到嘉奖的心情趋势着他。
没想到,一下子就被骂得透心凉,这让刘子尚不由得瘪了瘪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换作其他人敢如此无礼的对待他,那人就算是不死,也要成为他的眼中钉了。
但是,他哪里敢对刘义恭不敬。
先不说这是自己的皇叔公,亲长辈,再者,刘义恭三朝老臣的资历,也断不是他这等小年轻可比的。
“行了,念你年轻,却有此手段,能够出色的将贼人抓拿归案,完成了陛下的任务,不失为我朝新一代的年轻才俊,本王亦是对你刮目相看了。上马,随我一同前往府衙,待我看过江州的卷宗,再去天牢审问一下那些奸贼。”
刘义恭看着刘子尚乖乖听训的样子,气也顿时消了不少,挥了挥手道。
刘子尚忙不迭拱手应是。
立即让人将自己的马牵来,率先上马,亲自带着刘义恭的车驾,赶往江州府衙。
带路期间,刘子尚想起方才刘义恭对自己的肯定,忍不住咧嘴一笑,心中那股小委屈,立马消失不见了。
到底是年轻人,就是好哄。
……
刘义恭的到来,彻底镇住了暗地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有些罪臣甚至妄想联系外界,想要趁机起事,重获自由,但在外的各方人马,看到了刘义恭的存在,立马偃旗息鼓,不再胆敢生事了。
毕竟,刘义恭何人,谁人不知?
陛下能够派他亲自前来,背地里指不定藏着更多的底牌。
为了一些罪大恶极之人,对抗朝廷,对三朝宗室之首不敬,未免风险太大。
再加上刘子业的圣旨以下,附近的几名将领,早就领命,带着亲兵前来,接管了江州军务。
这下,群龙无首的江州军队,立马被管控了起来。
原本乱糟糟的士兵们,一看到将军到来,王爷的坐镇,全都老老实实的,听候命令。
刘义恭于朝中当差多年,办事老成妥当。
刘子尚对付这些有罪之人时,难免手段过激,操之过急,尽管大方向是好的,但他不懂得看人下碟,对待所有人,方法都格外强硬,便使得许多人梗着脖子,愣是不从,不配合调查,甚至以死相逼。
刘义恭则针对各方,对症下药,这也消除了不少当地势力的敌意,乖乖听从了朝廷的征召,配合行动,减缓了朝廷与当地士族的矛盾。
“子尚,你要知道,有些人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对于有些人而言,骨气尊严,比性命还要重要。你一再强硬,根本毫无效果,甚至还会酿成屈打成招,朝廷威信,进一步受损,我想,这并不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
大致上搞定了这些棘手且高傲的当地族亲,刘义恭转过头来,便对刘子尚说教了起来。
刘子尚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刘义恭办事,自然也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看到那些原本对着他死活不从,膝盖比石头还硬的当地世家士族,竟然被刘义恭治理得服服帖帖,也是大为惊叹。
这会儿,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
他脾气耿直,性子火爆,办事经验又不足,还由于自身出身不俗,高傲自骄,对待他人,总是目空一切,很难放下架子。
因此,他此前从不知道什么叫吃软不吃硬。
就算以前对着刘骏,面对他的偏心,他也丝毫不服软。
那些士族的对抗,在刘子尚看来,都是逆贼,不从朝廷的调查,其心可诛。
可现在换了一个人处理,却顺利得不可思议……
这些时日以来,表面上,名为刘子尚主理一切,可实际上,一切事务,都是刘义恭带着刘子尚跟进的。
刘义恭一边操心着罪臣们的供词真伪,派人核实,另一边还要摆平因为刘子尚的强硬姿态,逼得几乎与朝廷对立的当地士族宗亲,最后,还得苦口婆心的教导刘子尚的为官之道,处事之术,实在不容易。
刘子尚也大开了眼界,以前的自视甚高,顿时消失殆尽了。
他连忙谦逊的低头道:“江夏王的教诲,我等小辈必定听从学习,绝不敢胡作非为。”
也幸亏刘子业不在这里,否则看到了这般姿态的刘子尚,他肯定是怀疑刘子尚和自己一样,身体换芯了。
毕竟,就算是面对着自己的亲皇兄,刘子尚都未曾如此谨小慎微。
实在是这些时日,被刘义恭的处事风格给彻底拜服了。
年轻气盛的豫章王,第一次反省了自己的办事态度和能力——
我是不是太极端了?
刘义恭看着总算和朝廷缓和了关系的当地士族宗亲,也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陛下及时将他派来,否则按照刘子尚这行事作风,前期还能一鼓作气,将人一举拿下,可后续需要耐心的调查问证事宜,他就显现出极大的能力不足了。
归咎的原因,就是太过火爆,眼里容不得沙子,还不允许旁人质疑,态度过于强硬,只会喊打喊杀,逼得就算有些配合的士族都为之反感不从。
再持续下去,迟早酿出问题来……
刘义恭到来后,本想第一时间前去天牢面见那几个旧人,可一看到江州事态的严重性,立马止住了心中的念头。
好不容易花了数日的时间,摆平了这些矛盾,方才得以放松,这才起了心思,去天牢一见。
“行了,后续这些卷宗,你好好再斟酌一二,整理起来,本王先去天牢一次,你就不必跟来了。”
刘义恭站起身来,对刘子尚说道。
那些心底话,他不希望刘子尚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