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业硬是将小叶关在了牢中半个月有余,直到路太后再三催促,他方才判处了小叶贬为贱籍,流放千里,若有后代,永生永世奴籍不除。
对此,小叶没有任何异议。
相反,她对于刘子业的这番决定,感激涕零,面向着宣判的官员,再三叩谢皇恩。
反正她与丈夫和离后,并无子嗣,只要不会牵连到她的父母亲,她便心满意足了。
陛下果然是守信誉的人,只要听从他的话,炼制了丹药,果真饶她一命,不再连坐她的父母了。
她自己死不要紧,只要父母没事就好……
毕竟不管如何,自己都做出了那等毒害皇族的事情,小叶对自己的罪行还是心知肚明的。
若不是刘子业那番交代,她本就难逃一死。
如今能保有性命,已经极其幸运了。
至于后代子嗣的贱籍奴籍,反正她也没有这个牵挂,自己承担了一切罪孽,也不祸害到其他亲人后代,足矣。
这一天,小叶被处以了墨刑,在脸上刺了字,手脚上了刑具枷锁,被差役领着离开建康城。
两天之后,原本正在看书消遣的刘子业听到了侍卫回禀,小叶才出了建康城没多久,到了郊区官道的偏僻处,去了一次茅房,就永远留在了那里,死在了里面。
闻言,刘子业久久不语。
这也是他所希望的事情。
他私下命令小叶炼制了那么多有害丹药,是绝不能够泄露出去的。
当然,刘子业相信,以小叶识相的为人,她为了保全自己的父母和自己的性命,她也不可能多嘴的到处乱说。
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刘子业不能冒这个险,万一日后被人翻出来了,自己有口难辩,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贤君形象,将一去不回。
因而,他表面上履行了与小叶之间的约定,饶她一命,其实私底下,早就做好了暗下杀手的准备。
不过,在他面见路太后时,看到了路太后的态度,刘子业这才三言两语挑拨之下,点醒了路太后。
这一次,他派人一直尾随着小叶,注意她的行踪。
果不其然,还没到第三天,刚出了建康城,路经第一个偏僻处,路太后的人便痛下了杀手。
可见路太后对小叶的恨意,早已突破天际,完全等不了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想到这里,刘子业不禁摇了摇头。
路太后帮他做了他原本想要做的事情。
不过,以小叶的罪行,若没有他当初的那番承诺,她本就逃不掉这个结局。
但总归是自己言而无信了,刘子业心情也颇为沉重。
他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吩咐这名侍卫道:“着你去小叶的家乡豫州一趟,查明她父母现况如何,找个名目,给她父母五十两吧!”
既然小叶心中牵挂的,始终是她的父母,那他便替她完成了她的心愿吧!
相信,这也是小叶想要看到的。
足足五十两,足够他们两老安享晚年了,至于用什么名目借口将这笔钱给他们,这个刘子业不管,这是下属应该思考的事情。
刘子业承认,这也算是鳄鱼的眼泪吧!
这名侍卫当即领旨,取了银两便策马赶去豫州了。
只是,十天后,当侍卫从豫州往返回来,进宫禀报后,刘子业立马愣住了。
“你是说,小叶的父母,在一夜之间,听闻了女儿犯下的罪行,无颜面见乡绅父老,相约上吊自杀了?”
马不停蹄赶回来的侍卫连连点头。
“卑职赶到豫州的时候,她的父母早已离世了,也在当地亲属的料理下,下了葬。”
刘子业眉心皱起,对这个结果很是怀疑。
“你确定他们的死因,当真是上吊自尽?”
侍卫拱手道:“为了查明事实,卑职特意找上了验尸的仵作和经手的差役,仵作说,他们虽是用绳子勒死,可并不是自尽的痕迹,但因为他们本就是罪犯的父母,人人憎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连亲属也不愿追究,便以自尽结案了,草草下葬。”
闻言,刘子业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用手撑着额头,不住的摩挲着。
良久,他头也不抬,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没事了,你下去吧!”
侍卫立即躬身退去。
当人离开之后,刘子业这才睁开了双眼,眸中难掩怒意。
他知道自己出尔反尔,才想着替小叶照顾一下她心心念念的父母,没想到有人比他还狠。
看来,路太后杀了一个小叶,还止不住心中的恨意,找无辜之人下手了。
“我就知道,这个人就算犯了大错,也还是不会安分的。”
对于路太后这种人,仗着自己太后的身份,无人胆敢处置,便无法无天。
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后宫不得干政,实际上巴不得干政,好展现自己高高在上的权威。
这一次,差点儿将她自己,连同他在内,也一并祸害,还没从中得到教训,行事依旧我行我素。
刘子业让她有机会杀掉小叶,是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杀掉小叶的父母,已经犯了刘子业的大忌。
“啧,真烦,子尚说得不错,这个老太婆,活着就是祸害。”
刘子业喃喃自语,手指不住的轻轻敲打着桌面,烦躁不已。
……
翌日一早,下朝之后,刘子业褪下了朝服,便习惯性的先去给路太后请安问好了。
“皇帝,来了不必多礼,就先坐下吧!”路太后和蔼一笑,招了招手。
刘子业依言坐下。
呷了一口茶汤后,他关切的问道:“皇祖母,经过之前的事情,您身子一直不太好,太医令可有定期配药?”
路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对于刘子业的关心十分宽慰。
“你放心,每日都有在服用,太医令说了,长期服用,才会慢慢将身子调理回来。”
自从吃下了那些毒丹,现在每天不喝上一些补药,路太后心里都不踏实,生怕补不回来自己的元气。
尽管喝了快一个月了,还是没有多大的进展,但太医令说了,这是正常的现象。
调理身子本就是一个缓慢的进程,虽然见效慢,但坚持下来,胜在有效。
只要能将身体调理回来,药再苦,路太后也受得住。
“那就好,难怪孙儿见皇祖母这阵子都精神焕发了不少,看着像是四十出头的样子。”刘子业笑眯眯的说道。
闻言,路太后喜不自胜的捂嘴一笑,睐了刘子业一眼。
“皇帝,你这孩子就喜欢逗皇祖母,哪有那么夸张。”
“是真的!”刘子业重重点头,“看来只要皇祖母每天坚持服用,说不定两个月不到,您就会变得像三十出头那样了。”
再年老的女人,听到别人夸自己年轻,没有一个不高兴的。
本就靠美色进宫才赢得如今一切的路太后,对这方面尤为关注,为此乐不可支。
再加上解决掉了自己的心头之患,心中仇恨已消,路太后心情更是无比舒畅。
“好,皇祖母就每天定期服用,看看两个月后,是不是像你说的一样,能像三十出头那么年轻……”
路太后笑得眉眼舒展,眼角边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老态难掩。
话虽如此,但路太后总觉得最近容易心悸,总是精神恍惚,睡觉也不踏实,时不时惊醒,每天醒来,乍一眼看去,仿佛又老了一岁,自己看了都心慌。
问旁人,但下面的宫人每个人都说太后安康,并不显老。
知道他们都是阿谀奉承,问了也白问,路太后便不再多问了,只是心中始终难以释怀。
如今听到就连刘子业都这般开口,路太后这才觉得,莫不是自己真显年轻?只是自己总是对毒丹耿耿于怀,自己吓自己?
“那是肯定的,孙儿又岂会欺骗皇祖母呢?”刘子业笑道,殷勤的替路太后倒了杯茶水。
路太后笑眯眯的接过,解决了心头之患,感觉连茶水都比往日的要清甜许多。
半晌过后,刘子业请完安后,便告辞离开了显阳殿。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回头望了一眼显阳殿的方向,不由得微微一笑。
小叶炼制的丹药,全都被他研磨成粉了。
在太医令给路太后配置的补药之中,他老早将这些药粉加入其中,路太后每天喝的不是补药,完全就是催命符。
每喝一口,都是在吸血她的性命。
朝堂上的敌人,刘子业要堂堂正正的扳倒,至于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亲祖母,却是只能使用一些见不得光的阴诡手段了。
为了防止这个皇祖母给自己惹是生非,再三掣肘,刘子业没办法,也只好走极端了。
“又做了不孝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刘子业摇了摇头。
都是假的。
我朝以孝治天下!
……
这天,刘子业吩咐尚食局设宴,邀请了众多归京的藩王入宫赴宴一叙。
已经过了那么久,就算是再远的藩王,也早就回来了。
尽管他们回京的时候,都各自入宫谒见了刘子业,可众藩王同时召见入宫,还是第一次。
刘子业的兄弟能养大活下来,得以封王的就已经有十几位了,再加上刘骏的兄弟,文帝刘义隆的兄弟,还有武帝刘裕的弟弟流传下来的爵位。
藩王人数浩浩荡荡,这么多年的造反动荡,杀了一些宗室,也起码还有几十人。
可见刘宋皇室中人,还是挺能生的。
封那么多王,刘子业觉得,这些王爵都快要泛滥贬值了,还一个劲儿的封。
眼看藩王们都陆续就坐了,坐在首座之上的刘子业,这才开口道:“这些日子因为处理一些事情,怠慢诸位王爷了。”
藩王们不敢当。
陛下说怠慢,他们何德何能……
“陛下说笑了,我等都是臣子,不能分忧,已然失责,谈何怠慢,这岂不是折煞臣等了么……”
作为藩王之首,还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刘义恭,当然得第一个开口表态了。
不过,这说的也是实在话。
这次刘彧的谋逆造反事件,可算是惊掉他的大牙了。
完全没想到区区刘彧竟然能有这样的胆子,重演当年的元凶旧事。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刘子业兄弟自己跟进,刘义恭就算是想要帮忙,他也没这资格插手。
而且,为了避嫌,他也不敢冒头。
最让刘义恭难以想象的是,一向行事轻率不羁的刘子尚,处理这件事情以来,竟然井井有条,好评不断,倒是让他意外极了。
这还是一直为人所不屑的刘子尚吗?
他们兄弟俩以前这是戴着一副面具,装模作样的吧?
否则怎么会转变得如此突然,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似的……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次让你们都回来,也是因为朕才刚登基,太后也有一定年纪了,有机会的话,大家好好聚一聚。只可惜,期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影响了大家的心情,也算是美中不足了。”刘子业无奈说道。
“陛下千万别这么说,刘彧那是罪该万死。”众藩王连忙说道。
刘子业笑了笑:“不过,不好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再谈。你们趁着这些日子空闲,可以多多去陪一陪太后,也让她享一享天伦之乐。”
众人当即应是。
随后,刘子业吩咐人上菜看茶,宣布宴席正式开始。
期间,也不再聊起什么正事,只是闲话家常,问问各个藩王们在地方任职时,适应得如何……
谈起适应,刘子勋便满脸一黑。
但随即想起了刘彧那生不如死的惨状,刻骨铭心,神色一变,还是默默的垂下头来,安静饮茶,不再感到忿忿不平了。
席上,还有歌舞表演,使得整个宴席不再如原先那般严肃拘谨了。
藩王们总算放松了心情,一些年纪稍大的藩王,还用筷子轻轻敲打着碗具,配合着音乐的奏响。
直到宴会结束,刘子业站起身来,朗声道:“此次你们千里迢迢回来,大家能共聚一堂,朕非常高兴。如今天色已晚,便不再多留了,朕先回了。”
藩王们当即躬身,恭送刘子业离开。
等刘子业乘坐御车远离之后,大家这才理了理衣冠,也开始陆续离开皇宫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前来,离开时,倒是踏实许多了。
毕竟发生了刘彧造反事件,陛下究竟是不是针对藩王下手,他们谁也拿不定主意。
忽然一次性召见所有人,难保让人怀疑陛下说不定是想在宫中对他们一网打尽,不留下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没想到,这竟然真的只是一次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家庭盛宴,从开始到结束,甚至连朝局的事情都鲜少提起。
这也让大家放松了不少。
看来,刘彧的事情,果真只是他罪有应得,陛下应该没打算向他们下手的意思……
刘子业也趁此机会查看了每一个人的人物图鉴。
除了刘义恭和刘休仁,还有自己的亲弟弟刘子尚,其他藩王的亲密度和忠诚度自然高不到哪儿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以前原身为人也不怎么样,得罪人多称呼人少,情理之中。
反倒是之前被刘子业奖罚过的刘伯道几人,忠诚度明显比一般人要高。
不过,这些藩王倒没有特别离谱之人。
品性也大多是本本分分的,没有一个像刘彧那样,胆大包天,妄想谋权篡位。
就连历史上被架在台上,不得已称帝的刘子勋,亲密度和忠诚度虽然不高,但品性也是软弱,并不是能以一己之力谋逆之人。
若不是历史上邓琬强求,以刘子勋的为人和能力,他也不可能造反。
一个软弱之人,没有主见,更没有实力,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没有任何态度,甚至卑微到连表达意见都不被人重视采纳,被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实属正常。
看清楚了这些人,刘子业也就放心了。
一时半会儿也不用担心这些人在外派期间会起兵造反。
历史上,刘子勋改元称帝后,其他各州的兄弟之所以起兵响应,估计也是那些大臣妄想分一杯羹。
他们这些小王爷,也就七八岁,八九岁,能有什么主见,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控制一城兵马?
王爷是王爷,可实权却不一定握在他们手中,尤其他们还那么年轻,不谙世事……
这次家宴,不仅安了刘子业的心,藩王们也都自在了许多,没有了后顾之忧。
皆大欢喜……
不少藩王听从了刘子业的意思,第二天开始,就时不时的进宫拜见路太后。
孙子都有十几个,再加上那些公主,还有刘骏的各个兄弟,路太后的日子忽然就闲不下来了。
本来年纪就大了,身子还不好,休息也不太够,精神疲累,整个人看着仿佛又沧桑了好几岁。
……
这天,刚悠悠转醒,还未洗漱,刘子业签到得到了一张策卡——
“恭喜你,获得【天下大吉】通用性卡牌一张!”
【卡牌说明:每有祥运吉时,改此年号,昭告天下。】
【卡牌效果:单次策卡】
【使用此卡后可改年号。】
见此,刘子业眨了眨眼,有些懵了。
这个策卡,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不是废卡一张么?
今天就是过年的大日子了,自己正式改年号为永光,就算没有这张策卡,他改年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要是使用策卡后,改了年号,能有所增益,比如加民心,加皇威,加国运等等,那这张卡牌,用了也不亏。
什么buff都没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刘子业撇了撇嘴,反正拿都拿到手了,这也不是【会昌法难】那种完全负面的卡牌,虽然没有增益,但起码名字也叫天下大吉,就算不中用,听着也悦耳多了。
于是,他默默的点击了使用。
反正用不用,都一样,那还是用了吧,显得自己签到也没那么亏。
过年了,宫廷里一片欢天喜地,喜气洋洋。
选秀正式摆上了日程,礼制官员春节期间根本无法休息,异常忙碌,跑前跑后的跟进这件事情,还得处理皇后的册封大典,忙得不可开交。
正月初八,这是早就拟定好的良辰吉日,封后大典正式开始。
这个仪式隆重且庄严,尽显皇家威仪,为了彰显新皇帝的盛威,国家的欣欣向荣,摆场极其华丽。
路太后一早便穿上了朝服,庄重的出席了典礼。
在京官员尽数到场,藩王们也都齐齐现身,左右公主妃嫔也没有一人缺席,人数庞大却井然有序。
刘子业也一身正装出席大典,端坐于皇位之上,等待着吉时到来。
锣鼓号声隆隆响起,随着号角的吹响,典礼正式开始。
路氏路浣英身着皇后袍服,头戴凤冠,随着号声,一步步穿过阶梯,登上了高台。
本就出身名门,加上这阵子一直由路太后教养,路浣英早已清楚了整个典礼的流程,并没有怯场。
年轻的她面容肃穆,端稳持重,一身朝服并没有显得她格外老派,反而尽显皇后威仪。
看到此情此景,前方的路太后微微一笑,眉眼一展,心中满意极了。
不愧是自己的侄女,面对大场面,并没有失了他们路家的脸面。
虽然此前早已知悉,皇后大位,终究是自己的侄女获得。
可是,一日没到这一天,她心中都难以踏实。
尤其这阵子,她总觉得,喝了那么久的药,身子的状况却迟迟得不到改善,健康问题,每况愈下,让路太后陷入了一阵面对生死的焦虑之中。
以至于迟迟等不来的封后大典,也让她颇为焦心。
总害怕自己等不到这一天,说不定提前走了,侄女的皇后之位也会随之丢失。
想得太多,导致路太后精神不宁,茶饭不思。
每天一早梳妆打扮,都掉许多头发,为此,她不听医嘱,猛灌补药,反而情况却显得更为糟糕了。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她也就安心多了。
起码侄女当了皇后,他们路家,也还有人坐镇撑腰,谁也无法欺辱。
日后她就算是走了,也能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