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厂的位置在北港溪和朴子溪之间的丘陵地带。
那里距离北港溪的入海口不远，有一片不大不小的露天铁矿，两溪的上游也有煤矿。
这两条水道虽说叫溪，但那是相对于长江、闽江来说的。
北港溪和朴子溪能够通航的水道，平均也有四五十米宽，铁厂这段更是有百来米宽，并不是山涧小溪的体量。
如此煤、铁原料不缺，水资源丰富，更兼多丘陵可以修筑高地风车提供动力。
算得上是个不错的选址了，朱烨现在就乘小船逆流而上。
作为重要的半军事化设施，铁厂的守卫力量也没有放松。
他走的是朴子溪的水道，其中回弯转折颇多，远不如北港溪入海时的顺直。
但也正是这种回弯众多，又夹杂河心洲的地形，给了防守极大的地利，他就看到沿途有不少岗哨和村寨。
更是在朴子溪的大回弯河心洲上，有小型的四方型棱堡把守。
这已经是朱烨短时间内见到的第二个棱堡了，不由得感叹起来：
“我原本以为武师爷是棱堡专业户，没成想赵师爷修起棱堡来，也是不遑多让。”
话虽如此，但朱烨确实被沙洲上的棱堡惊艳到。
那沙洲只是习惯说法，实际上就是块分割河道的巨石岛屿，只是在浅滩处的石缝里形成一层浅沙，看起来像沙洲而已。
沙洲总体呈现鱼形，南北走向，北大而南小，长1公里左右，宽也有三四百米。
棱堡就坐落在沙洲中心，一个高出水面数米的巨石上面。
又在其上垒土建基，修筑地基，然后在两三米来高的基台上面，又修筑砖制外墙的棱堡。
朱烨乘船从沙洲旁边经过，虽然隔了老远，也能看到宛若山丘一般的棱堡墙体。
不难想象，仗着远远高出水面的高度优势。
其内部的火炮覆盖范别说横断水面，就是再远的南北主航道，也能轻易覆盖。
折铁心也在船上，闻言点头道：
“赵师爷也是修了嘉明港的棱堡后才喜欢上这个的，主要是结构简单，只要材料足够，十来天就能修起来，比修城墙划算多了。”
“自从修了这棱堡，咱嘉明城周边，再也没有西夷的海盗船了，一个个都成了懂礼的。”
左右乘船闲着也是闲着，朱烨就准备从折铁心这里多了解些：
“那工钱给的如何？人们干活的积极性怎么样？”
老折这人虽然是个实心眼子，但是好歹也管着整个铁厂，该有的城府还是有的。
憨憨一笑，“东主这是让俺当锦衣卫呢。”
随后也不遮掩，挑重点的说了起来：
“要说没人克扣工钱那也不可能，光我知道的就有北边村子有小吏克扣土著的钱粮，还有修这朴子溪沙洲堡的时候，也有后勤官贪污粮食。”
“不过都被查账的师爷揪了出来，想必工钱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反正我铁厂的工人家属，一听有地方招工修工程，那都积极的很，好些工人还到处托关系，想要送家属亲戚进工程队里。”
朱烨闻言频频点头。
这以工代赈其实就是后世的大基建，只不过如今公司稀少，主要还是面向普罗大众招募人力。
这种直接向民众发工钱的效率，可比什么涓滴效应、香槟塔理论要直接有效的多。
他沿途看到河中打渔的百姓们面色红润，岸上行色匆匆的，脸上也正中平和。
凭此就能看出，他治下的百姓生活的应当还算不错。
华夏的百姓们其实要求不高，没有苛捐杂税，再有几亩薄田糊口，后生仔们可以入学，前路有盼头。
那他们便是世界上最勤劳最有活力的一群人，足够创造出灿烂的文明。
眼前的嘉明地区就是如此，相信他看不见的更广阔的其他东番的土地，应当也是如此。
......
嘉明城没有城墙，可嘉明铁厂却围了一圈围墙。
看到朱烨颇为好奇的看着围墙，折铁心便解释了句：
“周围村子里老有小孩跑到铁厂玩，危险不说还影响生产，索性就组织工人修了个围墙。”
说完又指着刚才他们走过的地方道：
“老赵还专门让伤病退役的士兵看门，美其名曰厂卫，结果被士兵们嫌不好听，便更名成了保安。”
“保安”这词并不是个现代词汇，最早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
《汉书》里面就有记载：“辅翼汉室，保安孝平皇帝之幼嗣，遂寄托之义，隆治平之化。”这就已经是保护安全和维护稳定的意思了。
之后更是有诸如保安军或者镖局，一类同现代保安也职责相似的行当了。
朱烨没想，少走四十年弯路的完美职业，早早的就被赵师爷给整了出来。
“还别说，有这保安之后，厂子里面工人的心气都不一样了。都说以往都是当官的才有护卫亲兵，如今他们平头老百姓也有保安在外护卫，高兴的不行。”
折铁心说到此处，也是乐出了声，他们这些工人是真赶上了好时候。
朱烨倒是没多说什么，铁厂里面工艺和技术繁多，确实需要有专门的人保护。
光明面上的保安这还不够，朱烨后续也要在周边安排些暗哨，防止潜在的敌对势力破坏。
虽说没有千里防贼的道理，可是老祖宗也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朱烨心里盘算着安全方面，还有没有其他遗漏，一边脚步不停，也不知道折铁心到底急着找他所为何事。
这时对面迎面走来一个胖子，不是膘肥体胖的那种，而是脂包肌那种，又胖又壮。
他身上的袍子沾满煤灰，早已分不清原本的颜色，脸上也乌漆嘛黑的，走的匆忙，嘴里还念念有词。
直到抬眼看到折铁心，才大叫一声：
“额哩老天爷！折师爷正紧要的时候，您老人家跑哪去了哇？我找遍厂子都没找见你，还以为你回家了，正要出厂去寻哩！”
说着就如同一辆重型坦克般，速度竟然不慢的跑了过来，看起来十分急切。
这体格子披上重甲，用来冲阵铁定是把好手，朱烨不由得心头评价。
“你算是拜错了天，这位才是东家，我不过是个师爷而已。”
折铁心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同那人应该也是极熟。
“甚么拜天拜地滴，赶紧走，这次咱烧出来的刀头肯定没差，热处理也是比照着那神书上的法子来的，一步都没差！”那壮汉来到身前，扯起折铁心就想要往回跑。
折铁心虽然痴迷于技术，但也逐渐向着技术型管理转变，自然也是懂一点管理的艺术的。
自然干不出放下领导，自个先跑的事情来，一把拉住体格看起来比他还要壮的那莽汉道：
“急个甚，先来见见咱东家，这也是技术大拿，那神书就是东家找来的，莫急切。”
朱烨倒是不甚在意，真要说起来他也是个理工科的，相较于同官僚们接触，他反而更喜欢和工匠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