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群完全恭敬、虔诚的洞穴鱼人。
“哈哈哈，别，老子可不是什么水神大人。”斩刃摆摆手，剑鞘上的眼球中竟然罕见地露出尴尬神色。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尉迟明。
却发现后者自从进来洞穴后便饶有兴趣地观察起四周，腕表上的蓝光不停扫过凹凸不平的岩壁。
“你可以让他们给你画幅壁画，然后用贝壳和野果当作贡品。“尉迟明笑道。
“你小子——别开玩笑了啊。”
“不是开玩笑，神明的威信还是蛮适合开展工作的。”尉迟明边说边拿起一个水草编织成的篮子。
他们使用的是法纳斯标准语，因此两个人的交流在洞穴鱼人的耳中更像是伟大的神明语言一般。
尉迟明抖了抖手中的水草篮子。
一些快要腐烂、发白的野果从里面掉落出来。
而在那些野果中间。
一张脏乱的布块显得十分不起眼。
尉迟明捡起布块，用手擦去上面的泥土，一个远超过这颗星球文明的丝织物出现在他手中。
尉迟明认出了这是“埃尔文达”基地制服上的材料。
他将发现的布块平举到斩刃惊讶的眼球前，挑了挑眉。
“你看，水神大人是不是可以问下——他们是在哪里找到这个东西的。”
斩刃眨巴眨巴了眼球，很快就反应过来。
“那个，你们都别低头了，快说，这块布是从那里找到的？”信息处理器将他沉闷的嗓音翻译成洞穴鱼人的语言。
咕噜咕噜的有点像是睡觉时的打呼声。
几名跪拜的鱼人抖抖索索地抬起头来，但大部分还是将头死死地贴在地面。
“唔噗......唔噗......”那名被母亲死死压住的鱼人幼崽不停挣扎着。
她扭过头，用不解的眼神望向平日里慈爱的女性鱼人。
“嘘，不要......”她的母亲低声道。
这个声音很轻很轻，但仍旧被跪在前面的汉玛听了进去。
“是我发现的噗。”汉玛说，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与身后鱼人幼崽的视线相撞。
“我可以带你们去，顺着河流往上，是在一个营地里面发现的噗。”
“营地？”尉迟明问。
这个词语并不像鱼人这种文明阶段能够说出来的词汇，很可能是信息处理器翻译过来后美化的结果。
“在丛林里，几个帐篷，有火，没有大块头的恐龙......但是有吃的噗。”汉玛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词语，这是他所能想到最客观的描述了。
“带我们去。”魔剑斩刃的左手搭上汉玛的肩膀，“不要耍花招......”
“不会的噗，只是——”汉玛恭敬地回答道，但脸上还是有着抹不开的忧虑。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族人。
“他们不会有事的，只要我们速度够快，污染暂时不会蔓延到这里。”尉迟明沉声说道，希望能打消鱼人首领的疑虑。
“不，不是的噗。”汉玛摇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鱼人首领两眼放空，似乎是在回忆不久前的经历，强壮的身躯竟然冷不丁地哆嗦了两下。
“那个地方，很可怕噗......东西都......”
“长得不一样......”
————————
“埃尔文达”基地。
数据部的办公区域，一间百叶窗紧闭的房间内隐隐约约透露出灯光。
房间的门口挂着一块黑板，上面用工整的印刷体字迹写着“科尔曼·晶磁·舒特博士——办公中”。
字迹的下方是用白色粉笔画着的简单微笑表情。
这可以让路过的数据部员工们直观里了解到副部长每时每刻的心情，再挑选合适的时间将那些繁琐、枯燥的签字工作送到科尔曼博士富有智慧的大脑面前。
“咚，咚，咚。”
一名身穿蓝色制服的数据部工作人员敲响了办公室大门。
“请进——”
科尔曼博士冰冷的机械声音出现在门后。
“博士好，这是您要的资料......”工作人员将一叠密封的档案纸放到桌前，声音变得极其细微。
“上面一半的是第七行动队最近的任务情况，下面是第九行动队的。参与人员、任务进程报告、污染源评估结论等等都很详细地附在上面了，打开纸灵的密匙是——”
“——连续统矩阵的非线性假设？”科尔曼博士的声音也轻得像蚊子叫一般。
“没错，您的智慧与记忆力是数据部最宝贵的财富。”工作人员点点头，随后便退出了房间。
办公室内又恢复到几分钟前的宁静。
科尔曼依旧顶着三幅不同表情的银色面具，他将微笑的一面对准桌上的蓝色全息投影。
有关【np021号污染源：基因之镜】的三维视图以及一系列污染参数指标以最直观的图表形式可视化呈现在投影中。
科尔曼沉思着将棱镜的三维视图旋转、放大。
那是一个面带开朗笑容的银发男子，他的全身都布满形状不一的镜片，而在全息投影中，他心口的镜子区域被醒目的鲜红色标注着。
“能了解到np021号收容关键的人，即使是第九行动队内部也不会很多啊......”
科尔曼自言自语道。
他随手拿起工作人员带来的密封档案纸。
泛黄的封皮上贴着一张画着鬼怪图案的墨笔符箓。
科尔曼不假思索地用金属手指在符箓上书写着，“连续统矩阵的非线性假设”公式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最简单的入门级题目。
然而。
公式被工工整整地写在了符箓之上。
“纸灵”却没有立刻消散。
符箓上的鬼怪图案开始扭动身体，仿佛很快就要活过来一般。
“怎么回事？”科尔曼一怔，机械思维飞速运转着。
他用0.1秒的时间判断公式并没有书写错误，接着迅速划掉原本的字迹，转而用标准的法纳斯语写上了“连续统矩阵的非线性假设”这几个黑色大字。
符箓上的鬼怪不情愿地冷哼一声，接着就像墨水一般慢慢淡去，直至完全消失。
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科尔曼：“......”
微笑的面具似乎已经不能表达这位数据部副部长此时的心情，他的脑袋轻微旋转着，有那么一刻即将要变成“愤怒”。
但科尔曼还是保持住了无机生命体一贯的冷静。
微笑的一面最终定格在前方。
他将档案纸从封袋中取出，用飞快的速度将内容一一扫过，两个行动队的任务轨迹在他的机械大脑中形成模型，一遍一遍地运算着。
“第七行动队，尉迟明，伊西斯......雨师星，记忆污染事件......任务轨迹推算无误。”
“第九行动队......魔剑斩刃，棱镜......”
科尔曼蹦出一个又一个冷冰冰的词汇，在进行到第九行动队时，他的运算似乎卡住了。
机械博士在他的办公室内停滞许久，房间内就像时间静止一般。
没有呼吸声。
也没有任何变化。
许久之后，科尔曼才结束这次艰难的推演运算。
“第九行动队的两次任务之间，有半天的空白间隙......没有跃迁记录，没有星舰航行记录......半天时间......sp009号污染源——魔剑斩刃，你当时去干什么了呢？”
科尔曼博士停下思考，他用身体上的信息处理器拨通了终极测算中心的联系号码。
“副......副部长大人，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对面的工作人员先是一副震惊的语气，然后很快转变到严肃。
“延迟今天所有的卜者访问申请，立刻帮我安排会面。”
“收到。”
科尔曼挂断了电话，按照自己设定好的流程一丝不苟地关掉房间内所有的电子设备，然后走出大门。
临走前，他将门口黑板上的“办公中——”擦掉，改成了“外出中——”
犹豫两秒后。
又擦掉了象征微笑的简笔画，换成一个恼火的q版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