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香草所在的车间里都是些女人,不结婚的没几个,剩下的都是些三四十岁的老娘们,这些女人没事就聚在一起家长里短的聊天,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都会拿出来当话题,特别是田巧玲和胡保英两个,她们俩就像穿一条裤子,这个说一,那个绝对不会说二,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把戏演绎到完美,但这也只能欺负那些胆小的、软弱的、孤儿寡母的,平时大家都不愿搭理她们,所以她们两个已经臭名远扬。
刘香草刚进厂那会儿没少受她们的窝囊气,她们是典型的欺软怕硬,欺生到领导都对她们恶心!她们看着刘香草胆小怕事,就可劲儿的欺负她让她替她们干活,两个人不干活拿工资,这日子怎么想怎么过的舒坦,后来还是厂子里的一个女领导看到这种情况才出手管了一把,刘香草可算是不再在她们的阴影下工作了,工作量一减轻,总算是清闲下来了,人长的又好,所以厂里一些男人开始把眼光瞄到了她身上。
这个厂一共有两个车间,一个是管生产的车间,另一个就是包装车间,这厂子是县里一个小型瓜子加工厂,这里有西瓜籽有葵花籽,每次刚收上来的新一季的新瓜子,生产车间就要把整包的瓜子扛到车间进行清洗和干炒,在清洗的时候会用热水煮一下,放入调料,然后再干炒,这样下一道工序就是包装了,所以这样分工来说就是生产车间活比较累了,包装车间相对于来说就比较轻,活重的给男人们干,轻的自然就归女人干了,男工人把炒好的瓜子用干净的大塑料袋装好扎紧口,然后一包一包的扛进包装车间,女工就负责装袋封口,那年头这瓜子是没有生产日期的,所以她们装袋时需要把当天炒制的瓜子全部装完,便于商家计数算账。
这车间统共就那么十几个人,在那个年头,一个县城里有这种规模的厂子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包装车间女工八个,有三个小姑娘是没有出嫁的,其他都是些三十来岁到四十岁左右的半老徐娘,刘香草当时也就四十岁左右,但因为外表形象显得年轻,所以看上去像个三十多一点的女人,脸上搽了白杨柳给她买的雪花膏,所以皮肤看上去也挺润的,这生产车间里的好几个男的对刘香草挺上心,都喜欢找刘香草聊天,刘香草一个乡下女人,没啥心眼儿,从不避讳,所以和这些男人关系也维系的不错,这些男人空了就跑到刘香草装瓜子的地方帮她装瓜子封口,这样下来,又能跟她多说说话,她的产量比其他女人的产量都高。那年头的民风淳朴,男人都是敢想不敢做,所以刘香草倒也没什么麻烦,但日子一长,就会有一些眼红嫉妒的人开始说刘香草的闲话,什么“骚狐狸”、“狐媚子”、“狐狸精”等字眼开始传进了刘香草的耳朵眼儿里,刘香草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不搭腔,身正不怕影子斜,迟早这些闲话会淡下来,会慢慢消失的。
在白杨柳发现刘香草不见得前三个月,刘香草经历了一场说不出来的情殇,为什么说不出来呢?是因为不能明说,这太难为情了!这天下午下班后,刘香草在车站等车,她要像往常一样坐车回家,说句实话,一个女人出来工作,又没了男人,没见过世面,她像是刚从羽翼下被放逐的小生物,失去倚仗,没有方向,刚开始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不知道何为人情世故,单纯的像个三岁的巨型娃娃,车间里的女工看她都像在看一个怪物,有些比较长舌的妇女也开始拿她作茶余饭后工作期间聊天的话题,大都嘲笑她缺心眼儿、二傻子,甚至故意开一些侮辱人的玩笑,刘香草一开始只当别跟跟她闹着玩,可时间一长她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这些玩笑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闹得最欢的就是田巧玲和胡保英两个女人了,她们两个都是五十来岁,一个离了婚,一个是家里的母老虎,所以 她们俩的话题最过分最无所顾忌。这么老是拿刘香草开那种下流的玩笑,刘香草这种不为自己作辩解的闷性子惹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就是侯小跑,他不学无术,上班也是隔三差五,车间领导看在他爷爷奶奶都是老革命家的面子上才答应照顾一二,这小子乃是花间一蝴蝶,处处沾花惹草,三十来岁的人了,也没成个家,成天打扮的像个城里高干子弟,看起来还带着三分优雅,厂子里好些女人都喜欢他这样的,加上他嘴皮子利索,能说会道,领导们倒也被他哄的没脾气,就是旷工迟到加上早退啥的也都习以为常了,这就让那些无知的女人以为他是有背景的,但是只有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天,侯小跑也在车站等车,他是去乡下看望自己的叔叔,他叔是村里的生产队长,抓生产是把好手,他堂弟也上了大学,就连他堂妹都在城里谋了一份差事,这让侯小跑觉得眼红极了,他也打算磨磨这个堂妹,看看能不能找找门路把他也弄到城里,城里的饭香啊,人也不像这些乡下人野蛮粗暴,个个都是彬彬有礼的。他左右张望正等的焦急,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没入了侯小跑的视线,他这拈花惹草的毛病就又上来了,他上下打量刘香草,看着她那副不输大姑娘的身段,那有光泽的皮肤,那端庄的眉眼,他是越看越觉得有兴趣,有一番忍不住上手抚摸的欲望。他看了有一会,发现这刘香草感觉挺迟钝的,知道她没什么阅历,在厂子里又是一副闷性子,以为她没什么家庭背景,就要打她的主意。
侯小跑上前打招呼:“妹子,这是要去哪呀?咱们怕不是顺路吧?”他谄笑着热情的看着刘香草,刘香草正因为每天这样上下班感到索然无味,加上那两个女人总是开些下流的玩笑,心里忍不住的憋闷生气,猛然看到有个外表出色的男人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有点吃惊,看到似乎是厂里的人,又缓缓吐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她答道:“呃,回家。”侯小跑见她不说详细,知道是对自己有几分防备,于是他又笑呵呵的追问道:“那你家是哪里的啊?”刘香草说:“在镇子上。”侯小跑也有点咬牙切齿的暗暗道: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多说几个字能死吗?!他低头沉思一会又找话题,准备再次跟刘香草搭讪,这时汽车来了,从县城到镇子上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侯小跑看刘香草就像是那不会响的闷炮仗,干脆就自顾自的跟她说起话来,一边说一边向她身边贴近,刘香草开始没发现不对劲儿,可听到他说:“妹子,你别看哥三十多了,可还是个单身汉,因为死了爹没了娘,所以就没人疼,自己一个人是活的又孤单又穷苦,也娶不起媳妇,哎说了这么长时间了,妹子你男人一定对你很好吧,我看你细皮嫩肉的,像是没吃过苦头的。”刘香草讪讪一笑回了他一个字:“嗯。”这下可把侯小跑气坏了,他心里想:这个闷葫芦,要让她自己倒油出来!于是他一把抓过刘香草的包,就是杨柳给她买的一个帆布包,那个年代,很多人用的都是旧衣服的花色拼接的书包,手巧的做的很耐用,样式也好看,像帆布包这样的就是当时的奢侈品了,这侯小跑也是见过些世面,不然也不能抢刘香草的包,只怕她珍贵着呢!
刘香草一看自己包被侯小跑抢了,当时就急了:“哎你干啥抢俺的包?”侯小跑嘿嘿一笑:“妹儿啊,瞧你说的,我是替你拿的,怕你受累不是?啥抢不抢的,说的多难听!”当时那个年代,国家正组织扫黑除恶战役,像抢劫杀人这种恶性事件,抓到了会重判,甚至直接死刑都有可能!侯小跑自然是不愿意落上这样的罪名的,他一副很正经的样子拉起刘香草的手说:“车来了,走,我们上车!”刘香草没他个头大,力气也远不如他,所以被他拽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侯小跑顺势一把搂住刘香草:“小心点啊妹儿。”这声音是在刘香草耳朵边上悄悄说的,那说话时吐出来的气吹在刘香草耳朵眼儿上痒痒的,让她的心也跟着一动,好久没有男人跟她这么亲近了,加上侯小跑模样也不错,刘香草就动了凡心,只不过因为当时民风保守,加上她性格又闷,所以侯小跑以为她没反应,以至于后来一个多月都在疯狂向她示爱。
这侯小跑真是黏糊的很,一路上都跟着刘香草,恨不能贴到她身上跟她一起回家,让刘香草惊慌的不行。那时的杨柳还在大学里经营着自己的生意,赚钱赚的不亦乐乎,哪里想到自己的亲娘正在面临一场桃花劫啊。
侯小跑三天一送温暖,两天一帮小忙,终于让刘香草开口跟他说话了,她从来不称呼他,只尊他为“你”,侯小跑知道她性子木讷,也没对她有什么要求,想着只要能让她开口主动跟自己说话就成,不到两个星期,目的就达到了,刘香草看到他会主动问好,但还是保持着陌生的距离,侯小跑不得不使劲浑身解数哄刘香草,刘香草哪里见过这阵仗,加上厂里那些个长舌妇又不怀好意的把他俩往一处凑,很快他们便成了大家眼里的恋爱男女,不久刘香草就被侯小跑哄到了自己的单身狗窝里了,刘香草又是给他洗衣做饭又是收拾房间,这个单身汉凌乱的家就被刘香草收拾的焕然一新,侯小跑还挺在意的夸赞刘香草能干,终于在昨天被侯小跑突破防守底线,要了她的身子,刘香草一半是享受这种男女之间久违的柔情蜜意,一半又带着担忧和惧怕,她担忧这个男人不肯陪自己白首偕老,惧怕杨柳反对他们两个的关系,所以一直不敢回家。
话说白杨柳从厂里出来就找到苏阳他们汇合,他们一商量,准备再去厂里一趟,想等着夜班的人多了再去,约莫过了有小半个小时,进厂上班的人才多起来,他们就打听刘香草的关系密切者,这一打听不要紧,呵,直接就打听出了侯小跑!于是他们决定看看,到八点时刘香草来不来上班。他们在车里迷迷糊糊的睡了几个小时,终于要到白班上班时间了,白杨柳和苏阳都从车窗户里盯着厂长大门,唯恐看漏了上班的人,还真是,刘香草果然来上班了,杨柳就拉住自己的娘:“娘,我来看你了!”她笑嘻嘻的对刘香草说,刘香草像是吓了一跳,神情很不自然,她用手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发丝,小声的问杨柳:“你咋来了呢?小瓜小星小月呢?”杨柳安抚她娘说:“弟弟妹妹都很好,有王婆婆照应你就放心吧,倒是你,怎么突然就不回家了呢?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刘香草有些慌张的结结巴巴道:“没事儿没事儿,那啥,我要上工去了,要迟到了,你也忙去吧,别管我了。”说完她就要走,杨柳一把拉住她的手,她轻声说:“娘,有事一定要跟我说,我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你晓得的,即使有什么事情开不了口,也不要瞒着我,我怕你吃亏。”刘香草神色一紧赶忙说:“我走了啊,你也回吧。”说完转身她就进了厂子大门。
白杨柳用幽深的眼睛望着她,直到看不到她娘的身影她才转身走回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