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要过元旦了,白杨柳只要在家,每逢这个节日必定会回老家村里给生父白琮仁上坟扫墓,这个几乎都成了白家不成文的规矩,小瓜也有15岁了,身型跟他爹很像,加上小瓜平时跟他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所以小瓜很多时候做事的方法以及规律跟白琮仁也很像,每次白杨柳看到这种情形都会想起那个曾经的便宜爹爹,每每想起都是鼻头发酸。
这天刚刚亮,姐弟俩就把前一天买的祭祀用的东西带上,各骑一辆自行车就上路了,一个多小时后,两人便来到了山脚下白琮仁的坟墓前。只见一座孤坟坐落在山脚下一处凸出来的石堆上,石堆靠里面一侧还有一棵老树,六年过去了,这棵老树依旧那么郁郁苍苍,树枝伸展的很长,山脚下这里是一条干涸的河道,白琮仁的坟墓就在河道上游的石堆旁靠近崖壁的地方,而老树就长在靠近河道的石堆旁,正好护住白琮仁的墓,不至于在雨季到来时被大水冲开,那老树的树枝则向河道中央伸展,似乎像是一只竖起来跟人打招呼的手臂,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在招手,这也是白杨柳快速找到他便宜爹坟墓的捷径。
小瓜拿出祭祀用的物品,白杨柳则折下来一根须状树枝,把白琮仁的墓碑扫一扫,把坟墓上的干草用火烧一遍,小瓜则摆了果盘点了香烛,喊姐姐拜拜,白杨柳就拿着香烛来到白琮仁的墓前絮絮叨叨说上半个小时,大致是交代自己这些日子的动向以及心里话。
元旦节到来时天气转冷,温度一下下降好几度,特别是山谷里的冷风,这要是刮起来能把人冻死,呜呜的北风喧嚣着,小瓜想把烛火点着,可风实在太大了,火柴刚刚划着,还没看见火苗跳动,就只看见火柴头变成焦黑色的了,小瓜很努力的划了十来根火柴,要看火柴盒空出来一个坑,白杨柳见状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那么大一个人了,性子还是那么急,这么大的风,能划着火柴才怪,来,姐来点吧。”说着拿过火柴,让小瓜拿一卷烧纸往前凑,还让他蹲下来,这样两个人在白琮仁的墓碑前合围成三面之势,火柴就这么点着了,因为风太大了,就不点蜡烛了,只把烧纸点了,烧焦的纸灰顺着风向飞舞,似乎是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很快就飞向远方不见了。冥冥之中,杨柳姐弟都想起五年前的清明节,那时,刘香草带着他们姐妹四个一起来祭奠白琮仁,那天也刮着风,只是没有这么大,刘香草哭的凄凄哀哀,几个弟妹也哭,因为小星小月年纪太小,没怎么懂事,倒是小瓜,哭了好一会,后来累了,就在牛车上睡着了,当时的牛车还是借的,进山的路太拧脚,赶着牛车人不会受罪。小星小月也躲在被子里等他们的娘和姐姐,两小只睁着眼睛望着灰色得天空,听着刘香草断肠似的哭声。天气太冷了,白杨柳也哭,只不过她的哭是抽抽搭搭,刘香草是号啕大哭,白杨柳知道,在寒风中这样卧在地上哭泣会很伤身体,只得劝她娘离开上车,无论怎么劝都劝不住,正在她为难时,忽然她看到河道对面站着一个人影,似乎是白琮仁得样子,她对刘香草说:“娘,你看是爹!”刘香草只顾着哭,哪里肯看一眼,白杨柳使劲摇晃着刘香草的双肩,大声吼道:“别哭了,爹爹正看着我们呢,不信不看!”刘香草这才抬头看向白杨柳指的地方,果然就看见一个人影,身形竟跟白琮仁一般无二!两人就这么看着那个人影,一时间都愣愣的没反应,很快那个人影就不见了,从那以后,刘香草就再也没有这么伤心过,因为她深信还会再见到白琮仁,刘香草回来就煮了姜水,给孩子们都喝一点,自己也喝,躺被窝里发发汗,全身轻松。白杨柳不行,因为她身体底子没有刘香草好,即使是清明的风没那么冷,还是感冒了,头痛欲裂,过了好长时间,几乎进了五月她才好起来。从那以后,只要是祭拜白琮仁,必定感冒,但不会像第一次那么长时间,顶多也就半个月,她称自己的感冒为“纪念式感冒,”意思是纪念他爹白琮仁。
小瓜和姐姐祭拜完要回家了,但他觉得爹爹在这个地方太孤独了,就起了迁坟的念头,只是想法还没有成型,也就没跟姐姐说,杨柳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时机不对,也就没有说,不过,早晚他们几个会把爹爹的坟迁出来,不会让爹爹孤零零一个人躺在那里。
两人骑着自行车就回到家镇上的家里,刘香草还没回来,最近上班回来很晚,杨柳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因为她娘那个性格,料想她娘出不了啥事儿,就没多想,殊不知,这次刘香草出了大事情!
这刘香草性格软弱,在厂里也不怎么跟别人有矛盾,只不过总会受些气罢了,别人嫌她干活不利索,她嫌别人老是挑她错处,有时候还会抹两眼泪,看起来就像个小可怜儿,不过还是有心眼儿好的会带带她,教她怎么干活儿,刘香草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心眼,别人前脚给她一个瓜唠,后脚她就能忘的一干二净,有些人真的对她看不上眼,特别是厂里那些资深小领导们,进厂三年了,她也练出来一些本事,比如,干活手脚特别快,虽然没啥脾气,但是产品上线真的离不开她那一份功劳,所以,慢慢的也能让那些看她不上眼的人闭嘴,工资也涨了几回,算下来,一个月也能拿小二百块钱了,自己攒了两年,给家里小的改善伙食花一些,买新衣服、添置家用用一些,基本没啥大开销,因为大的开销都是杨柳买单,杨柳这两年生意做的也还不错,从来都不缺零花钱,在大学里卖零食,买小饰品,卖生活刚需用品,大家都称呼她“移动的百货商店”,其实她只是把现代的商业理念用到了那个年代而已,要说厉害还是现代人厉害,杨柳在同学们严重俨然就是个小富婆。
杨柳和小瓜两个一起做晚饭,一个煮饭,一个炒菜,很快,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就上了桌,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那个年代大家都是照时照点上下班,作息很有规律,不像现在有夜生活,镇子上的人也是恪守成规,晚上除了几声狗吠,几乎是静悄悄的听不到其他声音。几个人吃了饭,杨柳早早的就打发两个小的睡觉了,杨柳对小瓜说:“小瓜,咱娘怎么还没回来,她一直回来很晚吗?”小瓜说:“她不是天天都这样,但隔两三天就会有连着几天都回来很晚,有时候甚至过了十二点才回来。”杨柳这才感到不好,要说这么个女人,年纪四十多一点,因为好几年不干庄稼活,皮肤也渐渐养的白皙了,整天在厂里干活,气质也比作庄稼人的好了很多,加上她娘模样生的也不错,自己能赚点钱,怕不是被哪个野男人勾搭上了吧,杨柳甩甩头,尽量让自己别往那个地方想,可越是克制就越是不安和怀疑,都怪自己这两年对她娘关心不够呀,杨柳想到这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也怪不得杨柳,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还是个长的好看的会赚钱的寡妇,哪个男人不稀罕呢。自从刘香草在厂里混熟以后,那些个婆娘都打趣刘香草,有的甚至还给刘香草拉媒保纤儿,要她梅开二度,时间一长,刘香草真就动了再婚的心思,再婚就再婚吧,可遇到一个什么人呐!杨柳和小瓜就去他们娘厂里上班的路上迎刘香草,走了有半个小时的路程,眼看着去县城的客车司机也都下班了,十点是最后一趟车,要想再去县城得第二天早上六点才有车。两个人在车站转悠了一个小时都没等来刘香草,白杨柳怕她娘出啥事儿,只得跟小瓜回去找人帮忙,但是又不便声张,就一起去找苏阳帮忙,苏阳才睡下不久,才跟教授打了电话问候节日安好,听到杨柳和小瓜急促的喊声,猛然惊醒,他爷爷也被吵醒了,但是没有做声,他知道杨柳这丫头肯定有难事儿,不然不会主动登门的。
苏阳又去找苏大海,让他去开那辆曾经是载爷爷的吉普车,虽然破点,但总还是汽车不是。一行四人在夜色里朝着县城方向挺进,车子在路上走了一个小时,到了县城已经一点多了,杨柳让三个人在车上小憩一会,自己个儿上厂子里打听刘香草的事情,当时的厂子比较简陋,什么门岗值班人员都在睡觉,根本不会操心有什么人会进厂,不像现在,那大门电闸不开,你再急的事情也得等,杨柳轻轻松松就进了厂里,她东看看西看看,发现车间只有好几个,但有女人的就一个,她朝着这个有女人的车间走了过去,刚进车间门,就看到一堆小食品堆砌在一张超大的塑料篷布上,有一些女人坐在周围,她们每个人身边有一个小案台,案台上放着一些塑料筐,其中一个里面放着一打一打的塑料包装袋,另外一些框子里放着装好食品的袋子,还有一摞空的高高的摆放在身边,有一个女人把装满的框子往案台上一推,这框子就游向对面管封口的,那封口的方法很是落后,只见她拿用袋子口包裹住锯条有锯齿的一边,然后在蜡烛上熏烤,塑料一受热,被锯条的齿痕切割,袋子口就封上了,而且那封口的地方还有珍珠般得颗粒状,倒是有些美观,杨柳看到这么原始的操作,不禁感到惊讶,但是她要找娘,来不及多想,她就往这个女人身边一蹲,笑嘻嘻的说:“婶儿,上夜班儿啊。”那女人看她一眼又继续忙碌,嘴里嘟囔着:“不上夜班儿,谁是闲的慌?半夜在这儿发神经!”杨柳又说:“婶儿,这儿还要人不?我也想试试!”那女人说:“去找班长问问去,俺又做不了主!”语气里慢慢透着不耐烦,杨柳也不恼她,继续说:“不瞒您说,俺娘也在这个厂里干活,我看只有这个车间有女人,就觉得我娘也在这里,就是不知道她上的什么点的班儿,我是从乡下奶奶家来投奔她的。”女人这才抬起头看向杨柳,仔细一打量,嘴里才发出“啧啧”两声说:“好个标致的小丫头!你娘叫啥名字?”白杨柳笑笑说:“我娘叫刘香草,您认识不?”那女人兴奋的说:“你就是杨柳吧,原来俺跟你娘一样上长白班,这不家里有事嘛,现在上夜班儿了,你娘应该六点就下班儿了,不过最近听说有个男的追求她,缠的挺紧,你可得看好你娘,她这人太单纯,别给人骗了!”白杨柳这才明白刘香草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儿,怪不得没和她一起去祭奠她爹,原来是有了野男人了啊,肯定这男的不咋地,不然她怎么不跟自己商量,这夜不归宿的,八成被那个男人给哄走了。杨柳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咬咬牙,故作镇定的对女人说:“哦,这样啊,我会留意的,那什么,您先忙,我先找找我娘,跟她商量一下再来上班。再见了您那!”女人一副深不可测的笑容看着杨柳离开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