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赶着牛车,车上有白家大半的家当,还有枣红马身上也驮着些,白杨柳和弟弟妹妹都在这些物件的空荡的空间里蜷缩着,刘香草和苏阳坐在牛车前面,那匹枣红马的缰绳就拴在牛车车邦上,苏阳一边吆喝牛快走,一边局促不安的看着刘香草,怕她有什么闪失,因为从刘香草上车后就什么话也不说,傻愣愣的眼睛无神的直视某个方向,一路上也没有变化,这次打击对她挺大的。
刘香草是和白琮仁相亲,通过媒妁之约父母之命结的婚,当时的白家非常穷困,白琮仁从小就没了亲娘,只有个身体病弱的老爹相依为命,老爹虽然是个经验丰富的猎手,无奈身子亏了,因为痨病亏了,因为这个原因,白琮仁从没有上过学,也没有村子里哪家哪户为他说亲。可说来也是造化,这刘香草的爹和白琮仁的爹是莫逆之交,他家三个姑娘,除了二姑娘在一次意外中身亡,只留下大的跟小的两个闺女。有一次,刘香草的爹不知道怎么的就知道了白琮仁家里的情况,就大老远的跑过来看老故友,到了白家,一进门就看到了白家那小子,长的是挺精神,浓眉大眼睛的,高額挺鼻,五官端正的,这模样是不错,就是人不知道咋样。他进来见到白琮仁的爹就嘘寒问暖,两个人聊了很久,聊到儿女的婚事,这刘老爷子就动了慈心,因为家里清一色女儿,他就稀罕这个白家的老小子儿,当时就跟白老爷子定下了儿女亲家,于是白琮仁和刘香草择日成婚,两人少年夫妻,时日一久就生了感情。第二年就生了白杨柳,两个人感情很好,白琮仁对刘香草也很疼惜,后面又接二连三有了大弟弟小瓜、二弟弟小星和最小的妹妹小月,但是这一家人的生计不得不让白琮仁咂舌,随着年日的累积,这压力是越来越大,白琮仁就开始了敷衍逃避,但他的骨子里是善良的,他没有因此就去犯罪,也没有因此就抛弃妻儿,虽然也拌嘴,也抓着头发骂着娘的对打过,可最终两个人又和好了,这两口子是真的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
刘香草这次受到的打击空前绝后,她发着癔症的不断说:“孩子他爹,你等等我呀,我要跟你一起走!孩子他爹,你等等我呀!”说完还“呵呵”的傻笑,真的让人感到很凄凉。白杨柳可能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她反而有点淡定,她蜷缩在一捆凉席和被褥的空隙里就睡了过去,小瓜和小星都在车尾一口大箱子内侧,和白杨柳就隔着一捆被褥,而小月则在那捆被褥左边的两个包袱的空隙里的一堆破褥子上,几个孩子因为他们爹的事情,这几天睡觉不踏实,饭也吃不饱,刘香草也不管不顾他们,白杨柳要料理很多事情,无暇顾及,所以几个小家伙就沉沉的在这牛车的小窝里睡着了。牛车在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刘香草中间也倚着车邦睡了会儿,苏阳专心致志的赶着车,终于到了王婆婆给他们租的房子里。只见大门是铁做的,大门里面的院子里杂草丛生,房子看起来倒也结实,只不过长久不住人,看起来有些荒凉,窗户是木扇的,玻璃也有缺的,可只要房子不是危房,修缮一下还是可以住很多年的。于是大家开始一起拔草,因为院子里都是土地,没有铺砖,所以草很快就被几个人拔完了堆在门外,苏阳从隔壁借了一盒火柴,一把火就把那堆干草给点燃了,没多大会儿,草就烧成了灰烬。刘香草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就只是看着,什么都没做,白杨柳也没逼她,也想让她缓一缓情绪,大家又匆忙收拾屋子,屋子里除了点灰尘倒也算干净,因为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地面是花岗岩的,里面空间大,房间又多,窗户也没有变形,虽然玻璃缺了两块,可以重新安两块。
白杨柳看屋子里也没有返潮,都挺干燥,就知道这房子不漏雨,而且也挺宽敞,留出来一间给枣红马休息,其他的就都可以区分给人用了。大家把屋子里面的灰尘扫干净就地铺床,打算晚上大家就睡地上,刚过元旦的冬天特别的冷,幸好从家里带过来的凉席跟铺床用的草垫子也拉了过来,就地铺一层凉席,一层草垫子,两三层铺子,终于软和了,又抱过来两床厚被子,就先让两个小的躺进被窝先睡了,刘香草看着也发困,她有时候会对着苏阳喊:“孩子他爹,孩子他爹!”苏阳也不看她,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白杨柳哄她说:“娘你先睡吧,俩小已经钻进被窝了,你得跟他们一起他们才不会感到太冷啊。”刘香草这时哭了起来:“我要去找你爹,你爹也钻被窝就都不冷了!”白杨柳哄着她说:“娘,我爹说了,他去给我们买好吃的,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进去,啊!”刘香草像个无助的孩子,她问杨柳:“是真的吗?”杨柳点点头,伺候她钻进被窝挨着两个小的,小月迷迷糊糊中感到她娘的体温,就转身抱住了刘香草,刘香草也抱住了她,这样三人才安心睡觉。
小瓜和苏阳,一个牵牛一个牵马,白杨柳就把院子的两扇大门都打开了,车子也拉了进来,车上的物件儿没卸下来,赶明儿买点家具再来。白杨柳送走了苏阳,才把她爹的破棉裤拿出来,和小瓜一起并排躺在了铺上。第二天,苏阳一早就来了,他不知道在哪开了一辆破东风,东风车上还有几个跟苏阳年龄相仿的男孩子,还有一些半旧的家具,看起来是正使用中的家具,因为这些家具有刚刚搬动的痕迹。苏阳解释说,他和朋友们商量,这些家具款式有点老,想换新的,扔了可惜,就搬过来给杨柳他们一家用。
杨柳知道苏阳的心意,也不推辞,大家就七忙八乱的把家具搬下车,并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有些家具哪里是不用,分明就是新的!她心里是感激苏阳的,也开始有些依赖苏阳了,那个年代的情感是真挚的,所以谈恋爱就是单纯的付出不求回报,苏阳这么付出,可见杨柳在他心里的位置!
不一会儿,王婆婆跟一个中年妇女就来了,杨柳一猜那中年妇女就是房东,于是也笑意盈盈的出来迎接,王婆婆说:“杨柳啊,这是你耿婶子,你耿叔在这里的军队上,是个团长,这房子是他们的旧房,才空出来不到一年,呵呵呵,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找她说啊。”耿婶子点点头微笑,看得出她是个和蔼的人,王婆婆果然上心,什么都替杨柳考虑到了。耿婶子说:“我男人部队上分了房,我们就搬到了新家,这里虽然旧了点,但住几年的话,问题不大,你们只管住!”杨柳说:“耿婶儿,我对房子还挺满意,您直说房租费用多少?”耿婶子说:“你看这房子是不是也够宽敞,屋子里虽然没有家具,可也算得上整洁不是?就一个月五块钱吧!”王婆婆看她一眼,意思是“可以”的意思。杨柳爽快的答应,一付就是一年的租金,她挺开心,一切都挺顺利,大家帮忙把床铺好,把衣柜搬进来,还有桌子,椅子,以及电视柜,沙发,厨房用的橱柜等一应俱全。白杨柳点着头,心里暗暗高兴:想不到这苏阳还挺细心的。等苏阳他们走了,剩下的活儿就是把锅碗瓢盆,粮食衣服等找地方归置好,杨柳首先就把破棉裤用一块方布包好了放到衣柜的最里面,然后再把大家的棉衣放进去。收拾妥当,开始做饭,日子就这样翻了新篇,唯一的痛点就是刘香草得发癔症。
有一天,刘香草看到苏阳就上去拽着苏阳的胳膊喊“孩子她爹”,闹得苏阳挺尴尬的,白杨柳也觉得很难堪,刘香草真的疯了吗?她决定试试,她对刘香草说:“娘,我没钱了,您那里还有吗?我打算给咱们家买台电视去,让几个孩子都能看,您也可以看呢!”刘香草说:“你爹也能看么?”白杨柳一听,她回答的没有太大的出入,她知道娘是太伤心了,故意装疯卖傻逃避现实,在她的白日梦里,白琮仁没有死,只是出门办事去了还没回来。白杨柳决定不再惯着她,要把她从梦里叫醒!她对刘香草说:“娘,您清醒清醒吧,爹没了,永远不可能再回来的!”刘香草立刻上去对着白杨柳就打,边打边喊着:“你胡说!你这个坏丫头!你胡说!你爹不过出门上山了,你就这样咒你爹,看我不打死你!”白杨柳也不躲,就让她发泄情绪,苏阳看到了,他上去一把拉住刘香草:“婶儿!你看清楚,我是苏阳!我叔已经走了,您还有孩子要照顾,就别天天浑浑噩噩额的了!”白杨柳也说:“我爹走了!我爹走了!白琮仁死了!”刘香草这才如大梦初醒,她喃喃道:“你爹走了?白琮仁死了?”随后一遍一遍的重复这句话:“白琮仁死了?白琮仁死了?白琮仁怎么可能死了?我不信,白琮仁死了?”这时她脑子里出现了自己抱着白琮仁哭呢画面,以及自己抱着白琮仁的棺材哭的画面,“哇”的就痛哭出声,她用手抚着胸口,似乎那里受伤很痛!杨柳轻哄:“娘,您还有我,还有小瓜,小星和小月,您看,您不是跟我们好好的在镇上住了吗?爹也希望看到您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您别再伤心了,爹肯定不希望您再这样下去的,嗯?”她帮刘香草擦了擦眼泪,把头发给她理好,自己也擦了擦眼泪,就照顾一大家开饭。从这儿以后,刘香草就清醒了,白杨柳这几天一直没上学,就打算再回学校。
时间跨过六年,一眨眼杨柳就要大学毕业了,小瓜也十五岁了,该上高中了,小星小月也都上了学,只不过小星性子跳脱了些,跟白琮仁还真的挺像的,有时候能把人逗的哈哈大笑,有时候又能让人气的牙根痒痒的,小月九岁了,也上了小学,他们几个都在同一个学校,只有白杨柳远在C市的一所大学里。又是一个新年要到了,每年节日寒假暑假,白杨柳都会回来跟家里人一起度过假期,她还要在假期里谈个恋爱,苏阳跟她书信不断,暗通款曲,刘香草装作糊涂,只当啥也没看到,苏阳这孩子,平时总是不少来,帮忙挺多的,后来一段时间一直没来,可能也是上了大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