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树枝流到树干,又从树干流到地上的石块中间,白杨柳小心翼翼的向着白琮仁的方向慢慢挪动,生怕把树枝弄的活动了,牵动白琮仁的伤口会让他更疼,白杨柳慢慢的把身体贴近树枝,伸出颤抖的双手去抚摸白琮仁的脸,白琮仁抬眼看着白杨柳,他眼角有血泪流下来他不想死,他有这么好的闺女,他想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生娃,看着她为人妻为人母,他还想抱抱白杨柳生的娃娃,他有无限的憧憬,也有万般的遗憾和不舍,他直直的望着白杨柳,用未绝的气息断断续续的说,他似乎说话很吃力,他说:“柳…柳哇,爹这次要离开你们了,你娘那个性子你是知…知道的,还好,小瓜懂…懂事,爹爹心里还算放心。”他换了口气,喘了喘的又说:“柳,爹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他说话的速度非常慢,声音异常虚弱,白杨柳似乎有种错觉,她觉得现在说话的人不是穿越之后的白琮仁,而是她血脉相连的真实的父亲。她早已满脸泪水,汗液也流进眼睛,酸的她睁不开眼睛,她赶忙用袖口擦了擦脸,这才看清楚白琮仁,他的脸早成了白色,似乎血液已经流干了眼睛也失去了生气,她急忙哽咽着说:“爹,您振作一点,我要带您回家,我要跟您一起走,我还想让您跟我,还有我娘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到县城安家,将来还要到京城安家,让弟弟妹妹们都无忧无虑的生活,您不能走,不能扔下我们!”白琮仁苦笑着说:“…你,早说这话我不至于…不至于这么难过,我柳柳是有出息…的女娃。”眼看着白琮仁在倒喘气,白杨柳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只能静静的听白琮仁用尽最后的力气说的话:“…柳哇,我就…把小…瓜和你娘,还有…小,小星小,小,小月都托咐给你了,爹的未来梦想,跟你的在…一…个…梦里。”他缓缓的抬起右手从胸口扯下一块翠玉,上面有个繁文雕刻的‘白’字,他抬手递给白杨柳,白杨柳接过这玉石,感觉它无比沉重!白琮仁微笑着看着她,用尽全力的说:“收好它,你娘会告诉你它的来历!”说完就断了气,白杨柳看着她托着白琮仁的那只手里那块玉,慢慢把玉石的拿出来,她一把抱过白琮仁的手臂,双手拿起白琮仁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也不管那玉石的冰凉和血液的沾染,她抽泣着说:“爹,您不能扔下我们娘几个,您得跟我们回家,我也回家,不跟王婆婆住了,我回家!”白琮仁却再也没有回答她。白杨柳疯狂的大喊:“爹!爹!爹您醒醒啊,爹,我要带您回家,您醒醒啊!爹,呜呜呜,呜呜呜。”众人听到白杨柳悲伤的哭喊声这才缓过来,有人爬上树轻轻劝说白杨柳:“杨柳啊,好歹你们父女也对上话了不是,,白兄弟走的也没有遗憾了不是,嗯?”他一把揽过白杨柳,要把她送下树去,白杨柳紧紧抓着白琮仁的手不撒开,无奈力气太小,被硬生生的掰开手指,他抓住白杨柳的两条胳膊就把她送下了树,树下早有人站在当地,一把接过白杨柳的身子就让她立在了地上,白杨柳仰着脸看着众人把白琮仁的身体慢慢从树枝上摘下来,那树枝立刻就被染成了血红色!白杨柳的眼睛里都是血色!满眼的血色!她发疯一般的叫着:“爹!爹!爹!…”这叫声撕心裂肺,贯穿了众人的耳膜,也像一阵一阵的鼓声捶在男人们的心窝上!
白琮仁被慢慢的卸下大树,他的心口被树枝贯穿的地方生生掏了一个血窟窿,白杨柳看着那个血洞,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被撕裂的疼痛,她忽然就冷静了,外边的声音他再也听不到了,她只能听到白琮仁喊她:“闺女!爹给你买好吃的!”“我闺女是我家的宝呢!”“闺女,爹一定把你从水家接回来!”“我闺女长大了,懂事多了,也变得勇敢了。”“只要把你从水家接回来,爹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杨柳想起半年前他爹在王婆婆门口跟她说话的情景:“柳哇,爹今天来,知道没啥好东西能入你的眼,买了匹小马,你得空回来看它一眼,全当爹给你找乐子,我这里除了买马,还有二百多块钱,你拿着。”没想到这竟成了最后的道别!白杨柳的心在滴血,就算是现代的她,也不曾对“父亲”这样的亲人产生这么浓烈的情感,可白琮仁这个便宜爹,怎么就能把自己的心扯的这般的生疼呢?白杨柳无声的流着眼泪,跌跌撞撞跟着大家往回走,路上偶尔还能看到白琮仁身上留下的血滴。
才进家门,刘香草“哇”的哭着就过来抱住了白琮仁的身体,她哭的身子一起一伏,哭的肝肠寸断,哭的让闻者落泪,让众人生畏,没人敢上前劝说,这个女人的天塌了,她今后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四个子女均未成年,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女人们纷纷抹着眼泪,男人们心生惋惜,王婆婆在人群中,她冷静的看着这一切,仿佛又想起了多年前自己的丈夫身负重伤血肉模糊的被抬了回来,当时自己也是哭的凄凉悲哀,可有什么用呢?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以后的生活和责任,她早已成了过来人了,她也不去劝,就让刘香草哭个天昏地暗,哭累了自己就去睡了。她来到屋子里,看着几个还在睡觉的孩子,突然她看到小瓜的被窝一动一动的,就上去查看,只见小瓜在被窝里低声抽泣,他也知道自己的爹凶多吉少!王婆婆没有制止小瓜,她想:哭吧,都狠狠哭吧,毕竟爹没了,天塌了!
白杨柳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她呆呆地望着前方,一遍一遍回想着白琮仁临终前跟她说过的话,他说过他的梦想跟自己的在一个梦里,也就是说,白琮仁也打算到县城安家了,她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自责!其实,杨柳你也不必自责,要知道,白琮仁的转变皆因你的穿越而来,如果不是你,他可能终生都是那个农村庄稼汉,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成就!
村里几个年长的开始劝说刘香草,让她看开点,有两个更是架起刘香草往板凳上拖,刘香草坐在板凳上的身子歪歪扭扭的几欲倒下!她仰着脸闭着眼睛抽泣着,眼泪从她的眼角顺着脸颊滑落,她这次是真的伤心死了。白杨柳看她娘这个样子,估计爹的后事也张罗不了,只得自己稳定心神,撑起这个家庭,她走进屋子里跟王婆婆说:“奶奶,我找人把您送回去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得照应着啊。”王婆婆一瞪眼说:“怎么地,你要跟我老婆子见外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走嘛,你是我孙女,我不管你谁管你!”白杨柳听到这话觉得有点纠结,她想起之前白琮仁说的话,心里就不大乐意王婆婆这么说,她强硬的说道:“奶奶,您还是回吧,这里的事情您啥也做不了,我也不能时刻照顾您,我这就找人送您回去!”说完不等王婆婆发话,直接转身找人套车去了。王婆婆心里多少有点失落,她还以为杨柳不会跟她见外呢。
不大一会儿,牛车就套好了,村里的刘婶儿会赶车,就喊人扶老太太上了车,杨柳把王婆婆送上车就回来跟她娘商量后事,哪知这刘香草就不让提办后事这茬,一提就哭,都有点神经了。杨柳明白她遭遇打击后这种脆弱的表现,于是不再打扰她,让她继续浑浑噩噩的呆愣着,自己就去找村里的长辈商量办后事的事情了。
村里的长者都说白琮仁是横死,不能放太久,得赶紧入棺下葬,以免生变,杨柳这时候胳膊拧不过大腿,只有听从的份儿,她就对他们说:“叔叔伯伯们,我爹活着时对大家怎么样,我相信大家都可以拍着良心说话的,不管怎样,我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她“扑通”跪下给这群爷们儿磕了个响头道:“请送我爹上路!”于是有几个会木匠的一天就把棺材打好了,白琮仁被抬进棺材时,几个孩子哭着闹着不让爹走,封棺时,那一锤锤敲打声似乎都重重的落在了白杨柳的心脏上,疼啊!刘香草更是抱着棺材不撒手,死活要一起跟着白琮仁走,杨柳一把拉住她说:“娘,别任性了,以前爹爹维护您,以后您得维护我们姐弟几个!”刘香草这才渐渐熄了哭声,慢慢从棺材上下来了,几个小的也哭累了,有人在厨房生火做饭,厨房里有粮食,地窖里有肉干和野菜干,农村做大锅饭就是要把什么都放到一起煮,调料一放,煮上一个小时,等肉和菜煮透了,软软和和可以吃的时候,大家才围着大铁锅往碗里盛饭。
三天后白琮仁下葬了,这天北风刮的呜呜作响,似乎老天爷不忍看到这个努力上进的男人突然梗死,北风也跟着悲鸣。白杨柳搀着刘香草,后面跟着两个个小孩,各自披麻戴孝,小瓜抱着他爹的遗像走在前面,在前方有人抬着纸糊的人和马,两边各有鼓吹手,唢呐声声悲鸣,在抬棺人后面还跟着几个本家的媳妇,也是带着孝,应该是白家的后代子孙辈儿在送葬哭丧。在队伍的最前面,还有两个中年妇女用手撒着连夜剪出来的纸铜钱,队伍进山,不一会儿就到了给白琮仁挖的墓坑边,大家都想喘口气,可是不行,要看就到地方了,咬牙坚持吧!
白琮仁终于被顺利下葬了,白杨柳把后事料理妥当,就回家套牛车,不会就找人教自己,枣红马也长了些个头,把地窖里的那些肉干野菜还有药材拉到集市上卖了换钱,只留下点以后吃。苏阳也听说了白杨柳的事情,担心的不得了,特地请假过来看她,要跟她一起回去料理家事,白杨柳也没推辞,毕竟家里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需要后生帮衬。
苏阳要把剩下的粮食都放到牛车上,杨柳从刘香草那里知道了钱的藏处,就把钱找了出来,一共连整带零一万六千四百多块钱,当时的价值顶的上一笔巨款!那个年代的钱,最大面额的就是大团结了,也就是十元的,能有一千多张,这么多的纸币打成迭是放不到衣服口袋里的,她把他爹的大棉裤拿了出来,把钱都填到大棉裤里,十元的一千六百张,剩下的都是一元两元的面值,也不少,统统都给塞到裤腿里,外边穿了一件她爹的旧棉袄,那块玉石也带在脖子上放到了贴身衣服里面,冰凉凉的玉石冷彻全身四肢百骸。
刘香草也把衣服被褥打包放到牛车上,院子里一些重要的物件,都被收拾到了堂屋里,床下留着二百多的生活开支,被刘香草卷成一团放到了内裤口袋里,还有二十多个鸡蛋,她把鸡蛋和鸡一起装到木制鸡笼里一起放到了牛车上,原来杨柳上次送王婆婆离开时还托她在镇子上给租了一个独院,他们一家要到镇子上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