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月华轩。
裴音正与客人吟诗作画,风雅致兴。
突然闯进来一个年轻的带刀侍卫,后面跟着一群仆从。
此人年纪虽轻却也看得出身手不凡,他一脸严肃问道:“谁是江楠音?”
众人见此人来者不善纷纷后退两步。
裴音走到侍卫面前行礼道:“小女子江楠音,这位小哥有何吩咐?”。
侍卫也不看江楠音,而是面向众人,故意提高音量说道:“昨日国公府寿宴,我家公子喝了你倒的酒,到现在都宿醉不醒,怀疑有人在酒里做了手脚,想请你到世子爷府上走一趟。”
云娘正在给客人斟酒,听到此话手一抖,险些打湿客人衣裳。
她赶紧从人群中站出来,毕恭毕敬的说道:“这位小爷,魏国公寿宴酒水都是国公府上准备的,与我们无关啊!”
“大胆,魏国公乃三朝元老,当世名臣,魏国公与我家王爷乃是故交,难道你要怀疑国公爷吗?”年轻侍卫疾言厉色道。
云娘慌乱的说道:“不敢、不敢,小人——小人只是——”
“好,我随你们去。”裴音给云娘使了一个眼色,好叫云娘放心,便跟随侍卫走了。
***
一夜过去了,裴音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
云娘让夏吟派人去世子府上打听消息,夏吟在月华轩妓女的身份只是掩饰,实际是替月娘收集朝中各大官员隐私密事,然后再由云娘将这些隐私密事整理成册交给曾泉。
夏吟聪慧,办事勤快,就连曾泉都很信任她。
夏吟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他们探查到裴音进入世子府后便再也没有出来,直到丑时,看见一辆马车从世子府后院驶出,他们一路跟随马车到京郊城外的南禅寺。
云娘疑惑这世子府上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问探子:“你们可知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探子回答:“隔得太远没看清,不过车夫好像是今天带走江姑娘的人,此人是世子殿下的贴身侍卫琥阳。”
“这么说马车里的人很可能是世子了,他不是中毒了吗?这么晚了他去南禅寺干嘛?”
探子低头回答:“这个小人不知,但他们行色匆匆,似乎很着急。”
云娘担心事情败露,也担心江楠音的安危,一时竟没了主意。
这时夏吟对云娘说:“此事蹊跷,我们要先禀报曾大人,或许他有办法。”
云娘点头:“只能这样了。”
平时日里都是曾泉单线联系找云娘,但是若有紧急事情,云娘可到城南后巷的破庙点燃狼烟信号。
狼烟熏得云娘和夏吟频频咳嗽,眼泪直流。
一盏茶的功夫,曾泉带着四个蒙面黑衣人蹿门而入。
云娘正焦急的来回踱步,一眼瞧见曾泉,一着急步子快了些,离曾泉三步的距离被黑衣人强硬按住肩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云娘频频喊痛,哀求道:“大人”
曾泉抬手,示意手下放开她,“你们在外面守着,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
“是,大人。”四名黑衣人异口同声。
平日里曾泉来见云娘时,是不带护卫的,云娘胆子小,被刚才这么一吓,七魂已丢了三魂。
她颤颤巍巍,毫无欺瞒的将这件事和盘托出。
曾大人听后,脑袋上青筋凸起,被火舌舔舐过的半张脸变得面目可憎,他愤怒的朝云娘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
“——啊”
云娘被这个凶狠的巴掌掀翻,发出凄惨的叫声。
柔软的肚子撞在破旧的香案上,案上的残烛映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嘴角渗出了血,肚子上尖锐的疼痛让她趴在地上,她吃痛得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被曾泉踩在脚下,根本无法起身。
夏吟跪在曾泉面前求情道:“大人请息怒,求您饶了云娘。”
“办事不利,今天就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他俯视着云娘,然后把脚从云娘身上挪开。
夏吟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当看向曾泉时又恢复了乖顺的表情,说道:“大人,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江楠音,还有顾宥半夜去南禅寺也是十分蹊跷。”
“这还用问吗?一定是江楠音那个贱人出卖了我们。”
“大人是说江楠音把中毒的事告诉了顾宥?可是毒是她下的,她怎么会自投罗网?”
曾泉冷笑一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不是她透露了中毒的事,那顾宥恐怕还在世子府上醉生梦死呢,等今日一过,他必死无疑。”
破庙中神像金身脱落,殿宇歪斜,烛光昏暗,曾泉站在这破烂不堪中犹如吃人的妖怪,云娘缩在一旁发着抖,不敢吱声。
夏吟却问道“那顾宥半夜去南禅寺做什么呢?”
曾泉亦步亦趋走到神像面前,拿起三支残香点燃,说道“那顾宥中了十香软筋散,而南禅寺的一灯大师听说是个医学圣手,能解天下奇毒,他半夜到访南禅寺难道是去烧香拜佛吗???”
他把点燃的残香插在香炉中,又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像一个虔诚的教徒。
四年前为了摆脱刘阿宝的身份,他忍着剧痛将自己的半张脸烧伤毁容,他见利忘义、背弃旧主,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能抢走,绝不——
“来人,将云娘看押起来。”他冲外面黑衣人喊道。
夏吟还想为月娘求情,被曾泉阻拦:“云娘这人太过心慈手软,也太容易相信别人,她识人不善,若真是江楠音背叛了我们,以后云娘的位置就由你来坐。”
夏吟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云娘,眼神晦暗不明,最后低着头不再说话。
曾权很满意,他把这个眼神看成是一种野心,他觉得夏吟是和他一样的人,没有人喜欢臣服在下,没有人不喜欢高高在上。
道义、情义……
“哼——”他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别人落难时,趁乱踩一脚才是人之常情。
夏吟小心翼翼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们一行人去南禅寺,一共带了多少人?”曾大人问道。
夏吟抬头回答:“据探子回报,他们一路尾随世子的马车,一路上马上行使得很快,随行的人只有世子的贴身侍卫、两个小厮和两个侍女。”
“好、很好,来人,挑二十名精干的死侍,今夜随我前往南禅寺,我要让他有去无回。”曾大人的脸上露出阴厉的笑容,笑容堆积在坏死的皮肤上,看起来更加阴森恐怖了。
***
曾泉带着夏吟和二十名死侍潜伏在南禅寺山脚下的树林里。
带头死侍说:“大人,现在动手吗?”
他目露凶狠,带着狰狞的笑意看着夏吟说:“不急。”
他让夏吟扮成普通的香客去寺里打探消息,十香软经散三天若是没有解毒,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如果一灯大师只是浪得虚名,他又何必冒这个险。
今天是顾宥中毒的最后一天,成败在此一举,他坐在马车里阖目等待消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不知名的小虫不知好歹的叽叽喳喳,吵得他心烦意乱。
——绝对不能让顾宥活着走出南禅寺,否则他难逃一死,不仅是顾宥会咬着他不放,那个人,那个人也断然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