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开始了。
魏国公居上座,旁边是国公夫人,四下皆为宾客。
动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一群身着青黛色长裙的女子长袖漫舞,花瓣纷飞,顿时整个大厅飘满沁人肺腑的花香。裴音从含苞待放的花瓣中舒展着身姿,好似误入幽林中的花仙子。
裴音前世是一个叱咤沙场的将军,若是让她跳舞恐怕身体僵硬得会叫人笑掉大牙。
但现在不同,江楠音的这具身体本就是以跳舞为生,身姿曼妙,柔情似水。裴音只要一听到曲子响起,属于江楠音的身体记忆便带动着裴音开始翩翩起舞。
她以柳代剑,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
跳舞是江楠音最擅长的,剑却是裴音再熟悉不过的武器。当把两者相结合起来的时候,刚柔并济,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在场宾客中曾有人看过江楠音的这曲柳剑舞,不禁赞叹道:“大梁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这曲柳剑舞又更上一层楼了。”
如痴如醉、如仙如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裴音身上。她嘴角噙着一丝笑,眼眸流转在众人之间,她不是在暗送秋波,而是在寻人。
平南王世子顾宥居然坐在最后一排,让裴音一通好找。
此时坐在顾宥旁边的一位大人正在向顾宥敬酒,顾宥端起酒杯,准备一饮而下。
来不及了,那酒不能喝,如果有人先于自己下毒……
——他不能死。
裴音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声音。
盛满香甜的美酒刚碰到嘴唇,顾宥手上的彩团莲纹高足杯就被一根细柳卷走了,那根细柳在裴音手中从软剑又变成了一根藤鞭,酒杯顷刻间被送到了裴音手上。
众人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裴音要干什么。
只见她娇嫩的纤纤玉手摇曳着高足杯,抬高、再抬高,轻轻举过头顶。头微微上扬,朱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白皙的脖颈露出诱人的弧度。
她轻启朱唇,舌尖抵着皓齿,一股清泉倾斜而下,她好似来不及吞咽,美酒顺着脖颈流淌,沁人心脾的酒香溢散开来……
太诱惑了。
她果然天生就是来狐媚众生的。
这时乐师恰到好处的换了曲目,一曲贵妃醉酒娓娓道来……
裴音似醉非醉,衔杯、卧鱼、醉步,看得人眼花缭乱。
借着朦胧醉意,她脚底一滑,扑倒在顾宥怀里。顾宥碰到她柔软的身体曲线,裴音呼吸的热气在他耳边弥散开来,一向豪放不羁的顾世子耳朵渐渐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酒里有毒,佯装醉酒,今夜亥时,月华轩静候世子”裴音在他耳边轻轻低语。
从别人的角度看过去,好似两人在调情,在耳鬓厮磨。
两人的眼神短暂交流,顾宥不知为何觉得这个眼神十分熟悉。
裴音将刚才的高足杯放在桌案上,又在杯中斟满了酒,赔罪道:“小女子不慎酒力,叨扰了公子雅兴,为公子斟酒以示赔罪,还请公子见谅。”
顾宥似笑非笑还是一副浪荡子的语气:“听说在月华轩想见美人一面都难,今日托国公爷的福,能得美人斟酒,就算今天醉死在这里,又有何妨?”
“来,大家一起举杯,祝国公爷福寿安康、天增岁月,人延春秋!”
众人纷纷起身敬贺,在一阵喧闹嘈杂中,顾宥收起了笑容,原本吊儿郎当的的气质悠然变得阴狠乖戾起来。
他悄悄将杯中的酒倒掉,等众人一饮而尽后,他又变成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近在咫尺的裴音却看得真切。
裴音心中了然,她突然想起自己十三岁那年遇到的小狼崽,小狼崽长大了只能是狼王,又怎么可能是屈居人下、成为供人玩赏的笼中鸟呢?
裴音慢慢起身,退回到舞女队伍中。丝弦管乐再次响起,裴音曼妙的舞姿,龙飞穿梭,酣畅淋漓。
一道炙热的眼光总是追随着她,她猝不及防的被这璀璨的微光照耀得晃了心神。她追寻着这道光在摇曳生姿的舞女缝隙中又看到了那个人。
——他仍旧一身月白色素面细葛布长衫,与今天其他人奢华的宴会着装有些格格不入。虽不苟言笑,却还是个比女人还美上三分的俊俏美男子。
至少三品,裴音暗暗在心里给男子又重新判了个官阶品级。
一曲贵妃醉酒终于结束了,裴音随舞女一同退出大厅。
离宴会结束还有好些时候,国公府的下人们都去准备宴会的吃食,偏厅也安静了许多。
裴音看着偏殿外院子里的那颗大榕树,又想起了母亲,想起母亲责备自己时那又生气又忍不住笑的神情。
小时候母亲和国公夫人经常在花园喝茶赏花,她就带着小公爷在花园里玩捉迷藏。
所有关于裴府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好似从来没有在这世间存在过。她又走到了花园里,想去寻求一丝过去的痕迹。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裴音触景生情,眼中噙着泪水像东珠,一颗一颗掉落,她倔强的用手背拭去泪水。怎么变得这样脆弱,明明曾经被敌人刀架脖颈都没有流动一滴眼泪。
她转身就要走……
突然,他听见了元安的声音,裴音才发现元安并没有去参加宴会,而是一直在这里画画。
裴音看着他画画时专注的眼神,却完全不像一个痴傻之人。
一幅画终于画完了,元安面孔呆滞的拿起画卷,说话断断续续似小孩:“元安肚子饿,元安要吃桃花酥”。
旁边研墨的丫头温声细语的哄着他说:“好、好,我这就去拿。这次可是夫人亲手做的哦!”
元安高兴得手舞足蹈,使劲拍着手掌:“好吃,元安最喜欢了。”
他一边推着女孩一边指着肚子说道:“念念,快去,元安肚子饿、好饿”
女孩嘱咐道:“那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哦,一定等我回来。”
元安乖巧的点了点头。
一阵风把元安刚画好的画吹跑了,元安笨拙的追着画跑来跑去。
裴音被这孩童般的动作逗笑,准备去帮元安把画捡回来。突然一阵旋风将画吹到了亭子旁边的小池里,还不知道危险的元安追逐这画一起跌进了池子中。
等裴音赶到池边时,看到元安在水中不断挣扎,双手紧紧握着水面,求生的本能让他
挣扎得更厉害了,也下坠得更快,他的头部慢慢都被池水淹没了。
裴音顾不得其他,众身一跃跳进池中。
本来十岁那年差点淹死在这池中,裴音还挺怕水的。后来跟随父亲守边关,父亲听说了此事,就特意带裴音去关外的摩羯河训练游水。
父亲说:“遇到困难,我们第一想得不是怎么去逃避,而是要想怎么去战胜他。”
后来裴音也不再畏水,她在湍急的河流中激流勇进,成为了一个凫水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