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霾密布,一望无际的战场犹如人间地狱。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在空中经久不散……
裴音翻身下马,走到一个士兵面前。
这个士兵也才十六岁而已,她还记得当年少年被破格选拔进入裴羽营那天,满腔热血,誓死跟随裴家军,扬言保家卫国。
如今少年的胸膛被敌人的尖刀刺穿,干净的脸庞被带血的泥土遮掩,一双怒瞪的双眼不甘的睁着,述说着即便战死,我仍然是沙场最好的儿郎。
裴音仿佛又听见了那如噩梦般的声音。
“裴家军败了,裴将军战死,敌人已经占领了燕城,直奔京师而来……”
圆月高挂上空,清冷的月光顷洒。
今天中秋,本该月明晴朗,可整个裴府笼罩却笼罩在一层灰朦的月色之中。
“自古乱世出英雄,英雄出少年,我大梁国人才辈出,你们可知我梁国的少年英雄是谁吗?”说书先生坐在高台之上,干枯的手抚摸着花白胡须。
“我知道”一个食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要说大英雄,当然是裴老将军了,当年阿尔斯族进犯邕州,要不是裴老将军带领裴家军浴血奋战,抵御外敌。我们早死在阿尔斯族的金刀铁马之下了。”
“对,裴老将军一身戎马,就连现在都还在北边打仗,北方能安定数十年都是裴老将军的功劳!”蹲在店门外的小乞丐敲着碗大声说道。
“对,他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众人齐声高呼。
千树居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人来客往、络绎不绝。喝酒听书是大梁子民最喜欢的娱乐方式,梁国民风开化,人们可以在这里谈论国事,畅所欲言,老板乐善好施,因此门口总是蹲着一群乞丐。
“——啪”说书先生摇头拍案:“非也…非也…”
“你这老头好生奇怪,裴老将军都不能称之为英雄,那谁才能配得上英雄二字?”刚才喝酒的青年似心中不平。
“裴老将军当然是英雄,可我突出的是少年二字。”
众人思索片刻……
“平南王府家中的世子,今年十六,听说上次皇帝派平南王剿匪,这位小世子可是帮了大忙,斩杀了许多匪徒。”
“要我说也不一定非要上阵杀敌才能算英雄的吧,我们的探花郎,周侍郎,提出好多利国利民的国策,上利国家,下利百姓,也是英雄啊!”
“我说花娘子,你莫不是看上探花郎的美貌了吧,听说他可是大梁国第一美男!”
“哈哈哈……”
大家都吃了酒,听到此话一时哄堂大笑起来,花娘子双手捧着羞红的脸不肯说话了。
起风了,酒楼的门窗被吹得吱呀作响。
“顾世子,周侍郎,都是我大梁国不可多得的将才与栋梁。但今天我要与你们讲的是一位小战姬的故事。她巾帼不让须眉,13岁突围救父,15岁随父出征,16岁被封神箭战姬,17岁创立精锐之师裴羽营,18岁被封长宁郡主。”
“——啪”惊木拍案。
“她就是裴家女将,柱国大将军之女裴音!”
风越来越大了……
说书先生津津乐道的讲述着这位神箭战姬的故事,裴家乃将门世家,一代忠良,在这大梁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然而树大招风,功高盖主,飞鸟尽,良弓藏似乎是历代将军的最后归宿。
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裴府的屋檐两侧,从大门进去正厅挂着先皇御赐牌匾“柱国大将军”,正厅前面的院子里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历代裴家祖训“持干戈以卫社稷”。
裴老夫人坐在圆桌的主位上,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丫鬟小霁上前禀报:“夫人,小姐吩咐让您和小少爷先吃。”
裴老夫人虽五十有余,但生得端庄富态,和善慈祥。她望了望那轮被风吹散了的圆月,轻微叹了口气。
中秋节,本是团圆日,可丈夫北上抗敌未归,女儿如今掌管一城巡防亦未归。
这将军府也未免太冷清了些!!!
“等阿音回来一起吧!”裴老夫人说。
“夫人,今夜不设宵禁,小姐如今在禁军当差,巡防事务繁重,恐怕要很晚才会回来。您和小少爷还是先吃点吧。”
“不,我们就要等阿姐回来,人们都说爹爹和阿姐都是大英雄,阿苑等一等又有何妨!”小世子骄傲的翘了了嘴唇:“我长大了也要像爹爹和阿姐一样上阵杀敌,当一个大英雄!”
今夜的风太猖狂了,裹挟的雨肆掠而来,好似在催赶今夜不归家的人……
裴音身着银色铠甲、马尾用红色系带高高束起,脚步轻盈。
这点小雨还不足为惧,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即便是大雨瓢泼也要照常训练,她早已练就了一身铮铮铁骨。真枪实弹练就的气魄,即便走在街上也能让旁边的人感到一阵压迫感。
门口的小厮报告老夫人,小姐回来了。
“母亲,不是让你们先吃吗,何苦饿着肚子等我回来呢?”裴音接过丫鬟的手帕擦了擦身上的水。
“你这孩子,一心只想着外面,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裴老夫人有些恼怒。
裴音双手合十撒娇道:“对不起,母亲大人,我这就换衣服”
“——小霁,快去把菜热一热,我们一起过中秋咯!”
在家人面前她不是英雄,只是一个飒爽的娇俏少女。
裴音回到自己的闺房,一阵妖风将烛火熄灭,大雨如注,雷声轰鸣。
沙场上的战狼能嗅到血腥气味,此时的裴音隐隐感到不安……
裴音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裴音的副将陆昭骑着马冒雨前来,他浑身是泥,不知道在路上摔了多少跟头。
“大帅…大帅…战败,敌人已经占领燕城,直奔京师而来了”
裴音不敢相信,父亲久经沙场,这场战役按父亲的兵力以及部署怎么可能输?
她眼神锐利如刀,大步流星跨过低栏,捉着陆昭的前襟,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慌什么?我爹有十万大军驻守北方,裴家军更是所向披靡,到底怎么回事?”
陆昭稳了稳心神,声音嘶哑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今日我在宫中当差,左丘将军八百里加急送往宫中的军报,大帅战败,嘉玉关失陷,皇上大怒,正在召见大臣商议此事。”
怎么可能?怎么会呢?裴音从小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他最了解父亲的作战方式,了解裴家军,北方的敌人确实勇猛,但我裴家军已经和他们打过大小数次仗,即便是输,也不可能输得如此惨烈,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不对!
我爹呢?
为什么是左丘将军呈递军报,他只不过是爹的副将,按照军制,如此重要军情应当由统帅亲自书信呈递皇上。
……难道……难道……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满是愁容的母亲。
她将陆昭拉到身边,目光阴沉,沉声问道:“我父亲呢?”
“裴家军全军覆灭,大帅,他也死在阿穆尔刀下”陆昭哭声颤抖。
天雷滚滚而来,龙王震怒,海面翻滚,鲛人落泪。
裴老夫人脸色苍白,一时瘫软在地。
她是被家里的两位将军宠着的夫人,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打击,听到自己的丈夫在这中秋团圆夜再也回不来了,她怎么忍受得住。
裴音心中绷着的一根弦断了,但是眼下却没有她伤心难过的时间,这个时候谁都可以倒下唯有她不能。
她将母亲扶到凳子上坐下,她要立刻进宫面圣。
裴音骑着爱驹赤兔往皇宫而去,马鞭划破夜空,御马声响彻京城。
她的全身早已湿透,眼泪混着雨水,吞进肚子里。她却只能在这条短短的路程里歇斯底里的呐喊和痛哭。
——她不相信。
大殿内。
高位之上,新皇焦灼的来回踱步,就连大梁国最勇猛的雄狮都被敌人杀死,他还能指望谁?
众大臣噤若寒蝉,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裴音主动请缨,立下军令状,率两万裴羽营将士前往燕城,誓死击退敌军,为父报仇!
军令如山,她走得匆忙,还没有和母亲、阿苑好好道别。
她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当骑上战马的那一刻,她便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神箭战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