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流放途中,姐姐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
自己只是姐姐家中嬷嬷捡来的孤女。嬷嬷对主家一片忠心,为了保住主家幼子,毫不犹豫地把她扮做男儿身替换出来。
她也没有反抗,嬷嬷能养她一场,她自该回报,但从那之后,她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可姐姐却不欠她……但这一路上,都是姐姐护着自己,就连对自己那鞭,她也是明白的。
姐姐一直夸她长得好,眼中却是浓浓的心疼与悲戚。模样出挑长在奴隶身上,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终于那天姐姐去打水,自己险些被人扯进树林,像前几日的姐姐一样……
似乎那日姐姐就不想活了,眼底只有一片死寂。她怕极了,不想让姐姐离开自己,抱住姐姐哭。
“姐姐!姐姐!”
“不归,你唤我姐姐了?”
她姐姐终于多了一些像是还活着的鲜活之感。
自那以后她甚至还开始庆幸自己能顶替胡不归,拥有这么好的一个姐姐。
可那日她怎么全身而退的呢?
是姐姐冲进树林,不惜豁出性命大喊着抱住她,跪在地上磕了无数响头,换成姐姐再次被扯入林中……
她不值得,她配不上有这么好的姐姐。她只是人世浮萍一朵,无论如何,于她而言都没有挂念,只随流漂逐罢了。
犹记得那日的场景,姐姐眼含泪水,轻轻摸了摸她稀疏的发顶,柔声道。
“不归,你只用好好长大,旁的交给姐姐~”
等她再次见到姐姐,就是在牙行门前了。
姐姐和另一男子一同为世子掀开马车帘子。衣着华贵又单薄,看似花团锦簇,引人羡艳。
只有她注意到,姐姐连笑意都是强撑着,面色苍白,眼底是一片绝望。手腕处还隐约能看见淤青。
当夜,姐姐在前呼后拥下来找她了。一声令下,众人都听命散开,只剩了她和姐姐二人。
“姐……姐姐!你怎么样了?”
“不归放心,姐姐过的很好……”
姐姐特意填着脂粉,加上满头珠翠,还带着不知演练了多久的笑意,一边说着一边要来给她的鞭痕上药。
“你骗人!”
“不归,太晚了……姐姐以后恐怕……”
听着姐姐故作轻松的姿态,她却含着泪水打断姐姐。
“姐姐!我们走好不好,我们走好不好……姐姐!”
激动之际哽咽着抱住了姐姐,就听得姐姐痛吸一口气。似乎按到了姐姐的伤口,她紧忙松手。
“没事的,小不归~”
“姐姐……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傻孩子,你替不归遭此横祸,姐姐自然要护着你。”
“可你,本来不必管我的,我……”
门外有人敲门催促,姐姐慌了神,身子也止不住颤抖。连忙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了她。
“不归,你值得!你是个好姑娘,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不要学姐姐……姐姐日后应该不能来看你了,你要好好长大,知道吗?”
说罢就再次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便转身离开。
“姐姐!”
这是她见姐姐的最后一面,也像是,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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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偕行没想到自己竟然听到了这样的经历。那日他看到在马车两边站着的,竟然就有一个是云胡的姐姐。
若是按照那世子这样的名声,那云胡的姐姐作为他路上的乐子,恐怕如今路已然到了终点,她姐姐的人也是到了终点……
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云胡,任偕行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云胡,你既已因缘际会到了我家,又喊我一声哥哥,便是我妹妹了。哥哥会护着你平安长大的。”
谁料云胡整了一下哭肿的双眼,却朗声开口。
“哥哥,我不要你护着!”
任偕行惊讶于她的回答,只听她继续说道。
“我想护着你们!我要有护着你和伯母的力量,再也不想面对姐姐那样落难,我却无能为力的结果……”
任偕行没想到这小小姑娘,经此磨难心里会有这般志气。可是当今世道,女子想有力量何其艰难?
人族领域分九州。与前世历史上的九州有所不同。
共分中部邤州、东部豫州、西部青州、南部疆州、北部罗州五大州和东北寒州、西北极州、东南黄州、西南昆州四小州。
其中只有疆州才有女子成为儒生之法。
任偕行做不到的事不敢轻易应承,只能跟她实话实说。
“南部疆州才有女子成为儒生之法,而我从未到过,暂时帮不了你……”
云胡脸上却不见半分失望,她本不想过于麻烦别人。
“哥哥,没事的。我想要的东西,自会自己争取!”
“小破孩,就知道逞强,自己争取个什么争取!”
任偕行一个爆栗给到了她脑门,看她捂着脑袋的样子终于有几分小孩稚气。
这才接着开口。
“哥既然认了你这个妹妹,自然由哥哥来想办法。‘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等哥从第一书院回来,定然给你带来南疆之法。”
“第一书院?!”
任偕行没想到,第一书院的名气就连这个小丫头也知道。
小丫头惊呼之后,瞬间眼里冒出了信任之色,笑着冲着任偕行乖巧道。
“好的哥哥,我陪伯母等你回来!”
随即就被小姑娘赶出了厨房,任偕行哭笑不得。
云胡这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他倒是给自己又揽了一件差事。
接下来还有了解第一书院信息之事,以及保证他走之后母亲的安危一事。
既然母亲不愿意离开杏花村,那他只能拜托村中之人。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时分,李叔院子里还是那么热火朝天。
一群村里人都在围着李叔催自己的曲辕犁。任偕行跟李叔相视一笑,便也撸起袖子跟着一起干活。
乡亲纷纷出言。
“哎呀,你都是儒生老爷了,别干这些脏累活了!”
“对呀对呀,行娃子,你别弄了。”
纷纷也要动手帮忙。
“大爷二伯七叔,不用不用,你们又不会这些,快回家等着吧,等做好了去唤你们~”
在任偕行劝阻之下,他们一个个也不在这里围着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李叔动作不停,嘴上却调笑道。
“还是我们‘儒生老爷’说话好使呀!”
“李叔……你就别跟着起哄了。”
任偕行羞红了脸,他听着“儒生老爷”这称呼,浑身膈应。
“哈哈哈哈哈哈,你今后可有何打算?”
“我正是为了此事来麻烦李叔的。”
“怎么这般见外,跟我还说什么麻烦。”
二人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手上活计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