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毕,张丁只觉目光所及之处竟都是指着他鼻子骂的人,唾星四溅。恶语所至之处,遍体发寒,一时之间,身体之中刚生出的才气都迟缓起来。
他死死盯着前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词语,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仿佛是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他时而疯狂地笑着,时而又痛哭流涕。
在众目睽睽之下尖叫起来,迟缓地四处冲撞,抱着脑袋大喊。
“不是我!不是我!!”
任偕行看着张丁这般模样,愣神片刻,未曾想到这“诫世良言”的用法竟然被自己误打误撞用对了,威力也甚是喜人。他这使用者也就只有身体稍稍乏累。
“诫世良言”的用法想来应该是与名家专精的“饰人之心”大同小异吧?
自己这小小童生便能使用出这般威力,那名家大儒该是何等境界?
自己那十座文宫中定有名家一席之地,待日后再好好琢磨。
待任偕行与梁运回到阳安书院,已是日落时分。
远远看着书院门口,就发现格外热火朝天,来回忙活咋咋呼呼指挥别人的那个胖子俨然就是金光宗。
“任兄!小运子!你们回来啦~”
金光宗又是急匆匆的闪现到了他俩跟前,看他兴奋的样子,仿佛得中童生之人是他自己。
还没等任偕行回答,梁运恼着开口:“你才是小运子!小胖子!”
金光宗一脸不以为意:“好好好,梁兄!叫你梁兄总成了吧?今天你大喜日子,不跟你争这个。你们快进来!”
任偕行看梁运是看似羞恼,却实则内心享受这般相处的样子,便也放下心来。
二人前脚刚进书院,只见金光宗朝身后一挥,背后顿时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吓得二人一惊。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二人笑骂一声。
万般嘈杂之中,金光宗不知在说些什么。任偕行看着他的口型仔细辨别。
“……今后事事皆如愿,所行皆坦途!”
爆竹烟火气随着声声脆响,一同四处氤氲又散开,心中的温暖也游走到四肢五腑。
时辰虽已然不早,但任偕行仍是想拜别夫子后,便即日返回家中感知任母喜讯。
后院书房,梁夫子已经等候多时。
“夫子安!”
“无需多礼。”
梁夫子直接坐起身,仿佛忽略了自家孙子的存在,径直走到任偕行跟前。
“你今日太过冲动了!”
“学生不解夫子所言何事。”
任偕行细想之下只有孔庙前那事有些冲动,但他并不后悔,便决心装傻充愣,只是不知梁夫子消息为何竟这般灵通。
“罢了,索幸未曾吃亏,不说那些了。”
梁夫子便不再多问,这小子怎么都比自家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好上不少。
好像有哪里不对,自己这学生似乎连读书也比自家书呆子强……想教训孙子的想法此时达到了顶峰!
有学生在不好发作,便先行处理要事。
“偕行,去将你那首《游子吟》默给为师!”
任偕行再次惊叹,梁夫子足不出户怎么连这个都知道?随即便听从梁夫子的安排,提笔落字。
未待墨迹干透,梁夫子一手便取过纸张,另一手拿着一封信递了过来。明明行动这般急切,嘴上说的却是不平不淡。
“尚可,书法仍需进益。”
“这是?”
任偕行看着梁夫子手中的信发出疑问。
“举荐信,徐翰林给的。”
梁夫子说罢便挥手让任偕行离开,眼睛竟一点都没有离开任偕行刚默的诗篇。
任偕行正巧也想尽快告别,接过信便听命告辞了。
待确认他走后,书房才发出了来自梁夫子的赞叹,掺杂着梁运的声音。
“妙极!再读一遍仍是这般。全诗无一华丽辞藻,亦无巧琢雕饰,淳朴素淡之中却饱含着浓郁醇美之味。‘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最后两句恰到好处的点睛,更是锦上添花……”
梁夫子夸赞的话好像不要钱,仿佛在学子口中的严老虎不是他似的。
“任兄确实大才!”
梁运已经习惯了祖父这般强装严苛的样子。还没看过祖父手中的诗,听到便点头赞同,听到独处的最后两句,更是迫不及待要拿来一观。
正要探首一观,便听得祖父再次开口。
“我这学生不得了啊,怪不得徐翰林来信对他赞赏有加,还给了他举荐信。”
“举荐信?可是那座书院?”
梁运面露震惊之色,他虽赞同任偕行的才华,但是没想到竟能拿到那座书院的举荐信。
毕竟,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书院。
任偕行此时还没来得及打开信封,人先到了西市。
在回家之前,他想先找到能将任母安置的房子,日后他免不了去县城甚至是府城书院读书,但那边房价恐怕他暂时负担不起。住在镇上交通便利,加上有金家照看,自己也能安心一些。
这次他打算换个牙行去问,上次的张氏牙行处处透露着奇怪,他完全不想再次踏足。
他刚问到的牙行就在它前方一条街,正巧经过张氏牙行。
只是扭头一瞧便驻足不前了。
昨日牙行跟前的一众奴隶都已经不见身影,只剩了昨日他一眼便看到的那个八九岁的孩子。
这孩子被锁在笼子中,绝望之色更重。
头顶插了根枯草,瘦弱的身板呆呆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脸上的疤痕看起来是刚被上过药,想来是被人照料过的,可是为何……
小厮的吆喝声打断了任偕行的思绪。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低价贱卖咯~”
他这新时代青年,哪里见过买卖人口之事,但是在这个封建时代,奴隶和货物是一样的道理。
任偕行虽有不忍,但是他又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也没想过买下他给家里添个人。正想离开去下一个目标牙行,却又止步了。
因为已经成为童生的他身体已然与凡人不同,他清晰的听到门后两个小厮的交谈。
“都这时辰了,马上打烊,这小子要是还没卖出去可咋办?”
“东家交代过,若是不成,恐怕他活不过今日。”
“唉,必须今日之前,无钱无权还要良善之家……东家这到底是何意?”
“他姐姐……这不是你该问的,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二人便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