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正爷爷怎犯得上说‘求’字,您是想让大家也能用曲辕犁吧?”
“正是……此事怕你为难,不知造价几何?村民可否能用得起?”
“造价应该与直辕犁相差不多,不过工本方面我会授权给李叔,大家都可以去找李叔定。”
李生年听了任偕行此话却不怎么高兴。他清楚知道这孩子是念他的好,故意照顾他生意,让他能多赚到钱。但是!他怎么也是曾经的班氏麒麟子,哪里会缺钱啊!
一想到自己将要迎来漫长的劳动,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村正分外欢喜:“大善!”
他之前是怕任偕行已经对村里没了感情,因为任母独身待在村里,经常会遇到某些闲人的闲言碎语,他拦过好多次,却屡禁不止。村正完全不知道任偕行是被他母亲瞒的什么都不知情,只觉得这孩子性子过于温良,一点锋芒都无可不行。他不想让这么好的孩子平白吃亏。
“春桃,你过来。”
“村正……”
春桃在叩拜上天之后便开始不安,因为此事对她极为不利。这曲辕犁乃任母儿子所制,她本是来看任母笑话的,如今曲辕犁竟有如此大用,连她都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任母儿子的不好。
在听到任偕行一口答应可以找李木匠做曲辕犁时,她还心存侥幸,可以绕过任家直接找李木匠,没成想还是被村正叫了出来。
“不用唤我,我点你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何意吧?”
春桃面色全无方才取笑任母的趾高气昂,眉目慌张又不甘落于下风,但她强撑不过一会儿,见无人替她说话。
她才垂头示弱地看向任母,此刻她只能指望任母心软。没错!任母一向跟个软包子似的,只要她表现的可怜一点,任母一定会主动开口原谅的。
任偕行看着眼前的情况,此刻才算明白了他来之前这里在打什么官司。但是知母莫若儿,他清楚看到任母面中竟然真的逐渐带着心软之色。
任偕行赶在任母开口前走到她跟前,握了握任母胳膊,任母此刻才清醒。也就是儿子做成的曲辕犁确实得用,否则此刻被当着众人面看笑话的就是她自己了。
任母想清楚后便豁然开朗,做错事的又不是自己,为何要这么快心软。便也特意扭过去盯着春桃:“光看我不说话是作甚?”
村正再次示意春桃。
春桃这才认命,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对不住你。”
任母还未曾开口,便听任偕行字正腔圆问道:“春桃婶声音太小,我娘想来是听不见。”
任母其实听到春桃道歉心里就已经舒坦了,看着任偕行不罢休的样子觉得略微有些过头。但是本着不能当着外人面拆自家人台的原则,便默认了任偕行的话。
“我对不住你娘……”
春桃略微放大了一些音量,但是周围过于安静的氛围显得这句话已经格外清楚。
“春桃婶原来说的是这句话哦!但我不明,婶子说的对不住我娘是为何事?”
旁人也觉得任偕行稍微有些得理不让人了,道歉也道歉过了,哪怕说不原谅也是人之常情,这孩子却是拿住不放,有些拿着人的面子往地上踩了。但是他们都想要用人家做的曲辕犁,没法开口求情。
春桃这边倒是因为已经开过两次口,颇有些不管不顾了。
“我对不住你娘!不该怀疑她与村里男人不清不楚,不该拉着村里人排挤她,不该说她养你上学无用,不该说她……”
“够了!”
任偕行本来只是知道母亲受了春桃不少委屈,没曾想到一个同村小妇人的嘴里竟然都能这般恶毒!
母亲自己一人在家,该忍受了多少这样的时刻……而自己却只顾着沉溺于屡试不第的悲愤和阴鸷……
世间像任母这般受到众多流言蜚语的人还不在少数。他想到前世网上的键盘侠们,站在屏幕的背后敲击着键盘,仿佛自己就是人间判官。
只需要根据自己看到只言和片段便能判人善恶,对人不尽侮辱之词,像是这样便能彰显他们自己崇高的品德。甚至有好事之人还会人肉搜索,在现实中也对人极尽下作手段,满足自己那点微乎其微的存在感。
任偕行本来只想借此机会让春桃一人向母亲道歉,这样他不能陪着母亲的日子里,村民也会投鼠忌器,让母亲的生活环境能好一些。
而今他却真真想让所有人都能不必被此等流言蜚语所害,“诫世良言”喷薄欲出。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区区两句话十四字,每字吐出却都顶着巨大的负荷,若任偕行此时将意识探入识海,定能发现他每吐出一字,书山便更暗淡一分,学海已然是不堪重负之态。
此时他甚至都尚未获得童生文位,却竟敢动用连童生都无法使用的诫世良言。若不是此句乃此方世界他的首创,加之书山在识海中默默提供才气支撑,光吐出前三个字都能将他耗死。
话音一落,任偕行身子摇摇欲坠,一小股力量进入学海深处的文宫,他却全然未曾发觉。因为此刻整个人都已然是不堪重负之态。
随着任偕行的话音一落,对周围之人多了一丝冥冥之中的拘束力,尤其是作为此句产生起因的春桃。
此时分明是夏日清晨,虽烈日才从地平线探出没有多久,但是不至于令她这般瑟瑟发抖,仿若未着片缕却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春桃恍然间,自己变成了曾经被自己恶语伤过之人,眼睁睁看着曾经的自己说出的话,一句句变成一把把寒冰利刃刺进自己身体。
她终于前所未有地深刻理解到了之前说的话有多么伤人。
“偕行娘,我真的知错了!对不住你,之前我那般恶语伤人,不指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跟你认错赔个不是……”
春桃在向任母诚恳赔罪的同时,未曾发现寒冷的感觉也逐渐消退。
任母本来看任偕行因为此事这般生气,正要宽慰儿子气大伤身,此刻却惊奇地听到春桃真心实意的悔过,心头都通畅了。分外感叹儿子有孝心!
往旁边一看却顾不上跟前的春桃,她竟才发现在身旁的儿子面如金纸,下一秒人都没了意识!慌忙喊李生年驾牛车,带着任偕行回家。村正见此也连忙唤人去叫大夫。
而此时的任偕行却并没有这般紧急,恰恰相反,他遇到了天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