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走宫灯

在农村死了人，有孝道的，有物力的人家会办七七西九天的斋戒。还要请道士做法安慰灵魂，过世者还要换寿服，道士两三人，一人念经书，一人唱拉莫（方言：死人时才唱的安抚亡灵的歌曲）还有一人打杂的给道士先生端茶倒水。特别是死了人，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是不愿去的，大多是年轻的帮帮场，死者家属，亲戚头顶白布，没穿白衣是比过去精简了不少。人嘛！死了披麻戴孝再正常不过了。如今为了不铺张浪费，在有钱的人家也只能办七天，常见的是三天。咏经声不断，拉莫声不断，依稀记得每过二小时，唱经先生就会在大门前不远处，在早己准备好的火盆里烧纸点香，还会点响那种一块钱很小一串的鞭炮。我看着他们放了二串，嘴里念念有词，礼毕道士先生大有布道者的气势进了堂屋。当时我好奇，也随之跟了进去。堂屋布满了我这个年龄段看不懂的壁画。除了道士，屋里还有守夜的几个人，这些人也是给死者换寿衣的那几个。我爸爸也给死人换过，我爸爸常拿这个说亲戚胆小。人死了，自己儿子，女儿不敢给自己的亲人换身衣服。而是恐惧，非常非常的恐惧。爸爸笑得合不上嘴。我打量着这些壁画，里面的人以一些奇怪，恐怖的姿势被不像是人的生物给控制着。这不像人的生物尖嘴猴腮的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它们把一个又一个的人的躯体放进了油锅里，把半截人的躯体放到了农村那种用于磨豆浆的石器里。出口处，一只鬼，害！管它什么呢？用高脚杯接着这人肉榨出里的浆液，很粘稠，磨口上还有一部分人肉与杯子藕断丝连。这鬼却是等不及了，有滋有味的品尝着，这鬼旁边有俩小鬼儿，用硕大的锯子从人的裆部生生锯下，这时它们俩早己锯到了肚脐眼那里。旁边还有俩鬼笑嘻嘻的，它们倒是感觉这好笑，我却是吓得不行，汗毛首立。大口揣着粗气。油炸人身好了！不知道何时这锅旁多了些不知名的玩意儿啃食着这些人肉油渣。还有更奇葩的是，俩牛头人身，马头人身的东西，用刀在人的大腿上来回切割，原来这俩货在弄人肉刺身勒。我看傻了，更是看呆了！我眼睛看这又看那儿，看磨（mo），看锯子，看高脚杯……我的眼睛上下横跳着。这壁画好像活了过来！分分把手上的工具朝向了我，它，它们的眼睛全都看向了我。我一阵哆嗦。眼睛一闭，这些壁画话又恢复了原样，我再也不看了，自己也是胆肥，硬要看这些东西，爸爸说他小时候也是看过的，也和我一样好奇，害怕得要死，但就是控制不住。爸爸还说他们那时候有个人就是因为死人的时候看这些壁画，最后这人整天疯疯癫癫的，他们说是撞邪了，也有人说，他是看到了什么？还有人说，这人是悟了！我想这还能悟出个啥呀！难不成真有牛鬼蛇神，妖魔鬼怪，人间炼狱？拉倒吧！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东西人造的虚幻，好让世间的人们要行善。但话又说回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牛鬼马面的东西咋这么像人呢？人的恶事并不由看不见神来处罚，而是由这些看起来像人非人的怪物来做。那神为什么不来看看他创造的子民犯下的弥天大罪？不亲自过把瘾？硬要这些非人的东西来虐待？可能连神也不知道为啥要创造这些东西吧！我们是神创造的，那神又是谁创造的？那创造神的那个又是个什么逼玩意儿？这逼玩意儿背后又……搞笑，实在是搞笑！但我们人类又不能凭空想像。我们的发明，我们的创造都是在我们的感官上弄出来的。就好比看见鸟飞就发明了飞机，看见鱼在水里游就发明了潜艇。天马行空的想象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儿依据吗？但感管也是会骗人的。我是很怀疑的，但人们总说别信迷信，那东西是骗人的。但有实验过的说：“信其有，不信则无！”那我是相信呢？还是反驳他呢？我知识尚浅，无法判别。但我周围好多人信这些。我的一部分意志是相信他的，一部分又大力的怀疑。人真奇怪，信了还要怀疑，不信了，就全盘否定。不知过了几天道士在堂屋前不大的空地上开始画起一些格子，每个方位还添上诸神的名字，用的颜料好像是石灰，可以说是画，不如说是洒。弯弯曲曲的，有点儿像困曹操的那个“华容道”。到了半晚，街上渐渐亮起白灯，偶有勤鸟归林的声音，亦有鹧鸪的空幽。活动开始了！这时年幼的孩子早己困顿，村里邻居感兴趣的坐在长椅上驻足观望着，这又啥好看的？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也是这家的亲戚，还是熟亲。我自然也是要参与其中的。但这只限于首系亲属，旁系亲属根本不允许加入。真是奇怪的规矩。没一会死者家属点燃了摆在宫格格点上蜡烛，细小的火芯在夜晚的微风中摇曳着。道士在最前，死者的家属，熟亲依次排列。我当时小，小孩子是任意的。没一会儿道士手中的长明灯亮了，人们不急不慢的跟着道士在宫格里走着，小孩子以为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呢！细腻的小手拉着前面大人的衣角，前面的大人看着后面的可爱小脸也是跟着笑了。道士走得很慢，这都东西是有许多道术的。好多的人也是头一次，疑惑，好玩，好奇，神奇！议论，评论声不断，可能是人们的慢慢移动，亦或是些许夜风，宫格上的蜡烛飘动得更厉害了，有些抗不住人们热情的，随即就在原地熄灭了。走在这熄灭蜡烛前时，有的人却是把这熄灭的蜡烛给点燃了。但没一会儿它又灭了，人们又点儿，又燃又灭，又灭又燃。当有人又要去点儿时，人们说，不必了！点蜡烛那人撤了回来，回到队里。继续跟着道士的脚步，我们好像那客死他乡的亡灵，需要一个灵领路人，带领我们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那生我养我的地方，中国人是讲究落叶归根的。过了好一会儿，道士走出了宫格，人们依次逃出了这磨难十八弯。小孩笑，大人哭。原来明天这死去的亲人就要上山了。人们难免有伤感之色，但这又有什么必要呢？难道我们就能长存？高兴点儿吧！第二天人们上山了，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到了！没错就是这个泡桐坡，听奶奶说以前这地方人是很少的，但每年都有人来，三西个坟是个家庭，十几个坟成了个小村，上百个坟也就成了人们生活的寨子。他们虽没了肉体，灵魂却在此地得以安息，他们死了吗？没吧？他们的肉体在我的记忆里还有印象，不是说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嘛！那为什么他们的肉体，他们的精神，他们的话语，他们的灵魂，他们的……还在我们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们并没有死，而是永远生活在这坟墓里了，永远生活在我们的记忆里了，将来我死也是要去这个寨子的，然后我又活在了你们的记忆里。等将来你们来了记得告诉我你的经历。然后我们又继续死下去，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回到人间感受这人间的故事，我们还会保留前世的记忆吗？不会的会，会的不会！然后我们又死了。带着对死的猜疑死去。这便是走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