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味？”宇文聿喃喃了一句。林然嬉笑一声，不去作答。宇文聿做事的时候非常认真，几乎把所有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了摆弄标记上。瘴气林湿冷的气息越来越浓重，林然手指互相搓了下，都能感觉指间有露珠般的水汽。
她没有看到类似槐树一样的植物，却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女人对香味总有敏锐的嗅觉，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便听宇文聿说道：“有花香。”
“你的鼻子倒是挺好，看样子也是情场高手。”
宇文聿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以笑作应答。林然自是知晓这答案并不难寻，宇文聿是周国的晋王，虽然眼下落魄不堪，但回到自己的国度也是万千女人簇拥的皇子。他自然不会对脂粉陌生。
“味道该是从那儿来的。”
宇文聿指了前方，林然只觉得瘴气林子像是没有尽头的梦境，她甚至怀疑在林子里是否还有路。花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她能肯定就在两人花儿应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只是周围几步的路都是灰色的迷雾。这与现代生活中的雾霾天一样，着实让自己觉得熟悉却厌恶。
“这花香会是蒙木花吗？”
“许是的，花香的味道与刺槐树接近，我猜想约就是蒙木花。”
“哈哈哈，踏入我蒙木花林的人都得死！！”
就在宇文聿与林然说自己猜测的时候，瘴气林子上空突然传来女人阴冷的笑声。那声音似乎像在一个回音壁中来回碰撞，激起人内心的恐惧。因为你看不到它，却能感觉它在威胁着你。
“谁？”
林然拔出了鱼肠剑，宇文聿则观察周围是否有人说话的女人出现。可瘴气林子除了雾气外，他们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太久了，太久没有人踏上这片林子了。”那女人又是一番笑，苍冷的笑声再次回荡在林中。
阳光在这片林子是奢侈的东西，抬头，那本该和煦的光洒在瘴气上成了灰黄色，想要透过屏障射/进林子，却是十分的难。
宇文聿没有再理会那女人的话，只是朝自己认定的方向去寻找蒙木花。林然跟在后面，才迈出不过十步的模样，周围的灌木竟像长了脚一般朝着他们涌来。
“想要走？！妄想！”
话刚说完，那些灌木荆棘就像一排排带刺的栅栏将他们面前的路拦得死死。一个人影从瘴气林子的深处朝他们走来，渐渐地，轮廓分明。
她该用何样的词来形容面前的女子？
阴冷的声音与她忧郁的眼神是如此不相符合。她，银发如瀑，垂落在背脊，长长的睫毛下眼色灰暗，浓浓的郁色填满了这副本该用明眸善睐形容的眸子。 瘦削的脸庞与纤细的手尽是枯灰，没有半点血色。
“你是……”
“鱼肠剑，哈哈哈，慕容氏的鱼肠剑。天意，真是天意。”
“天意？”林然喃喃道。
“你的剑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慕容煜给你的？慕容煜在哪里？！”突然，那女人如鬼风一般闪到自己跟前，一把紧紧卡住她的脖子，眸子死死地盯住她，就像一付利刃要将林然眼眶中的眸子剜去。
“死……了。”
“死了？”
林然心里当然是没有答案的，她根本就不知对方说的是谁。那女人的神情告诉自己，慕容煜是一个与她有着深刻关系的男人。爱情，往往是最容易让女人迷失方向的东西。就像这瘴气林子，看不到究竟哪条路是对的，哪条路是错的。
女人一旦经历了爱情的挫折，她就会幻想男人还会再回头，可男人们就像冰冷的雕塑一样，根本不会因为女人的乞求而心软。
她说慕容煜死了，只是灭除她最后的幻想，她如柴的手曾也是一副柔荑，现在却似没有温度的铁箍将自己的脖子卡得死死的。
“不可能，他不可能死了。”
女人摇着头，银色发丝甩出无数的水滴，林然觉得那水滴像是瘴气林子的源头，弥漫在空气中，让人难以呼吸。
“他真，真的死了。”
她的手掐得极重，林然从她死卡住自己脖子的力道感觉她对那男人又恨又爱的情感。那种伤痛的爱情让这女人成了这般疯狂的鬼魅。
“他说过要来这儿接我去大燕，他死了，原是他死了。不，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
女人的手一下从林然的颈脖处滑了下来，林然接连咳嗽了几声后退到宇文聿身旁，准备与宇文聿一起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女人灰瞳中不断落下水滴，那水滴成了红色，整个林子的瘴气变作了血的颜色。果然，这氤氲的气息与她的泪，与她怨埋的痛紧紧相连。
“慕……容……煜，你骗我，你骗我，你说你会来接我去大燕的，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
女人惨兮地落着红色的泪，脸庞从灰白变成枯槁，从枯槁化作皱纹密布，她尖锐的声慢慢地钝去，直到红色的泪水填满了眼窝，再也无法滴流出来。
“男人的许诺是这世上最卑贱的东西。”许久，她扯开已经嘶哑的声音，朝着林然质问道：“说，你是慕容煜心爱的女人吗？”
“她是慕容煜的孙女。”宇文聿在旁说道。
“孙女？”女人凹陷的眼窝里，血丝满布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嘴里说道：“不可能，他离开这里的时候才十八岁，怎么会有孙女？你在说谎。”
“我说的是实话，那时的他是燕国的皇庶子，母妃被废自尽，他自小喝着狼奶长大，不被国君所爱，所以浪迹天涯。后来，燕国国君嫡子病故，故而寻慕容煜回燕国做太子。未过一年，燕国国君驾崩，慕容煜登基，慕容煜在位十五年，最终因契丹征战时受的箭伤复发病故。她是慕容煜第二子的女儿。”
“在位十五年？那，那我在这儿等了他多少年？”
“四十年。”
“四十年？我等了他四十年？”女人摊开自己的手，她似乎在回忆自己曾经将手放在他掌心时埋入宠爱时的甜蜜，刹那瞬间，现实残酷地告诉她，这双手已经离开了那双宽厚的手心四十年。
“蒙木花能让人清醒，为什么我不记得我等了四十年？为什么？”
她，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