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所说并无半点虚言。张师傅是前秦夏官兵部令史陆远青,杀他的人定是苻鸿、苻洛。”
慕容子冲把一盆子水都泼在了苻鸿、苻洛身上。宇文聿却十分清楚,杀陆远青的人并不是苻鸿、苻洛。一来,他跟踪了木泉至此,自己并未被跟踪。二来,比自己慢到此地的张玄、慕容子冲等人显然也没有与发袖箭的人相遇。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人来自山的另一头,能够在自己周围发出暗器且得手的人,那定是个一等一的高手。这人究竟是谁?
慕容子冲根本不想洞察那凶手,他只是需要编织一个最让人信服的理由。而苻鸿与苻洛是最适合做这凶手的替身。
“我和爹与他们无怨无仇,为何他们要杀我爹?”
张玄果然进了慕容子冲的套。
“因为他们既是朝廷重臣,又怕陛下削权。朝廷的事,臣一时无法细说出来。待得殿下与臣回洛阳的途中再与你相说。”
慕容子冲再次利用了张玄的单纯,林然则问道:“慕容大人一直都与我们一起,怎得就知道这杀人的定然是苻鸿、苻洛?”
林然问张玄道:“洵山还有其他上山的路吗?”
“南边通官道。”
“莫校尉,你来这里的时候那两个秦兵就是死的了吗?刚才还有人溜了出去,你可认识?”
“是略阳郡的新郡尉。至于这两名秦兵,我踏入这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倒在了地上,是死是活没有探究过。”
“你进来就什么都没做?那我们进来的时候,那略阳郡的新郡尉怎得就一副哆嗦惊惧的模样?”
林然站到宇文聿的跟前。宇文聿盯着她的脸,心想,这女人心思缜密,自己所言一定要不露破绽的才好。
“这略阳郡的新郡尉木泉原是我们大周晋王军帐下的人,莫不是他出卖,周军就不会被偷袭。我正要抓他回大周,不想有人袭击了张师傅,接着的事,你们也都是看到的。”
“略阳郡的新郡尉为什么来这儿呢?郡尉可不是一个小官呐。”
“这事,你问我,我也不知如何答你。我昨日早晨听到有新郡尉,姓木,我就一直在打探这消息。后来好容易找到木泉的下落,他就来了洵山,我一路跟来。在花海的时候跟丢了一刻多的光景,到这儿就是这样子了。”
这样的解释,怕林然是寻不出什么破绽,因为大部分的话都是事实。
“好,假定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暗杀张师傅的人便是从南边而来,他肯定不与新郡尉同伙。如果他是与新郡尉是同伙的话,便不会丢下他了,更不会不与你交手。这唯一的结论便是,那凶手想杀人灭口,嫁祸他人。”林然说完,又到了慕容子冲跟前蹲下身子,盯着他令人醉心的眼眸:“慕容大人,你的那些侍卫们是秦国的官吏。他们自然可从南边上山。”
“我的侍卫们?听林姑娘的意思是,我的侍卫从南边上山,杀了张师傅,随后离开了?”
“难道不是吗?”
“呵呵,林姑娘,我的侍卫们都在蔡河县内。倘若他们经官道从南边上来杀了张师傅,那他们的动机,不,我的动机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杀张师傅?”
“你想嫁祸给苻鸿、苻洛。”
“林姑娘颠倒了事实。我得陛下的恩宠,有幸伴驾左右。今日能够寻得殿下与陆大人回洛阳,当是一桩功劳。我为何要毁了功劳?另者,林姑娘可知苻洛与苻鸿二人是谁?他们与陛下之间又有何罅隙?是,略阳郡新郡尉不是小官,但苻鸿是他的上司略阳郡守,而苻洛更是我们大秦的大司马。苻鸿可以让木泉到这儿杀张师傅,当然也能让另一拨人从山南官道至此做后手。在苻鸿眼里,谁都可以是替罪羊,更何况是一个周军投靠的叛徒?”
慕容子冲言之凿凿,林然显然对北秦的情况不甚了解,一时倒是语塞。宇文聿看着激辩的两人,心里仍有疑云。虽然林然的解释颇有道理,这射出袖箭的人可能是慕容子冲的侍卫。慕容子冲的反驳也未必是强词夺理,苻鸿的确有可能派另一拨人从山南来此行凶。只是,无论是慕容子冲的侍卫,还是苻鸿的人恐怕都没有这般高的武功。
“你们不要争了。”张玄突然低吼了一声,嘶哑道:“让我好好地陪会儿爹。”
“殿下,臣会禀明陛下陆大人的事,陛下定会恩恤厚葬陆大人。”
“不,我爹不是陆大人,他就是我爹,他姓张。他不需要什么厚葬,他喜欢的是宁静与安祥。请你们都出去。”
“我们都出去,让张玄一个人静静。”宇文聿拉扶起慕容子冲,低声道:“好了,不然这事儿做不下去。”
慕容子冲睨了眼他,他又关照两人一起帮忙把秦兵的尸体抬出去。
“不管里头死的那人是张铁匠还陆远青,对张玄来讲都是拉扯他长大成人的爹。你们有空在里头争执,不若出来给张玄留份清净。”宇文聿责道。
林然脸上生出些愧色,慕容子冲亦缄默不语。再过强大的人内心都有软弱的时刻,更何况如张玄那般生长在普通百姓中的人。
洵山一路的奔波,却在这儿添了哀曲。张玄抱着他父亲出来埋的时候,天虽然晴朗却飘了几滴雨,这或许是上天对他的怜悯。即使,他曾经犯下抱走张玄的罪,但他却给予了张玄一个苻文玉可能永远都给不了的平静生活。
而如今,张玄埋葬的不仅仅是他的爹,而是他的平静与平凡。身为皇室贵胄,总有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痛。张玄的痛不过是刚刚开始,宇文聿似乎闻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血雨腥风。
傍晚,张玄坐在了他父亲的坟前说着话。宇文聿则与其余两人留在了屋中。宇文聿看着张玄的背影,低声叹道:“不知道他成为苻熙之后会是什么样?”
“他会是秦国太子。”慕容子冲道。
“太子?是啊,你们国君过往就想封他做世子。如今,他得了这流落民间的儿子之后,不管是从情理上,还是从长幼上都会封他做太子吧?”宇文聿此刻还不是太子,但他能想到父皇当初封他做太子时,眼神里那般慈爱与寄望。只是,权力这台子实在是太狭小,有人上去,就会有人下来。下来的人,自然想再上去。
“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认识?”
慕容子冲并不打算回答,只是侧目看宇文聿,宇文聿狡黠道:“这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