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飒开始沿着篱笆巡查。
她手里有一支手电,一只铜锣,还背着一把唐刀。
周天麒空间里有双管猎枪,不过出于大家都明白的原因,从来不会让其他人拿着用。这把唐刀还是耿飒磨破嘴皮求来的,既然巡逻是检测未知的危险,总得有把武器。
夜色茫茫,万籁俱寂。营地现在人多了不少,但在白天的辛苦劳动后,基本全陷入梦乡,连个起夜的都少见。手电的白光打在黑暗里,只有细细的一溜。一时间耿飒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偌大地界只有她一个人,一盏灯似的。
巡了一圈,部分篱笆下围有破损,她都贴心地用红布条标记出来,等到明天白天,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修补,不用等建筑队了。
提到建筑队,她也是暗中叹气。
尽管安慰苏黛时,她表现得不甚在意。说现实世界她一样面对过这种职场问题,劣币驱除良币,总是那些靠拍马,靠关系的人得到最多资源。
但现在是末世,她感觉,周天麒这样发展下去,早晚要出事。
想着,她突然停顿了一下。
整个营地现在被开垦成“L”型,她现在所站的地方,在L型长边的最顶端,换句话说,是营地中最偏僻最边缘之处。旁边有个彩钢棚,但还没搭建完成,是个半成品,棚子里凑合混住了五六口人,都是体力较差的女人小孩。
而地上,赫然有一条红布。
她刚才已经巡查过一圈,现在是第二圈了。也就是说,是她刚才绑过的布条,脱落了。
耿飒感受四周,没有一丝风。
她后背骤然出了汗。
她换手把铜锣背在身后,一手拿着手电,另一手拔出唐刀,紧紧握着,往那红布掉落处蹑手蹑脚走去。
电光晃处,漆黑的夜中突然照见一团毛发。
斑驳的,很粗糙,是某种野兽的皮毛!
耿飒猛然背身,把铜锣撞在篱笆上,可惜篱笆是木质的,发出的响声不甚清脆。
还没等她再撞第二下,那头野兽已经扑了过来。
耿飒虽然是女生,但一米七的个子,手里又有刀,一时间恐惧反转化成了激动,双手握紧唐刀,冲着对方就劈过去。
一声嚎叫。她感到刀锋擦过血肉,冲力很大,肯定是刺伤了对方的。
手电筒落在地上,电光轮廓里,耿飒才终于看清,那是一只鬣狗。
一只瘦骨嶙峋,身上毛秃了几块,但眼中放出饥饿绿光的鬣狗。
她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华北平原哪儿来的鬣狗?
但旋即她想起,之前推断过,末世中如果猛兽从动物园或黑市流出,没有人抓捕它们,完全可能繁衍成野外族群。
鬣狗看见她手中雪亮的唐刀,口中发出不甘的呜咽,拖着受伤的前爪,似乎想从篱笆的破洞一点点退出去。
耿飒太紧张了,全程一动不动盯着它。甚至顾不上再敲一次锣。
直到这条鬣狗终于退出去,往篱笆外头看,只能看见绿莹莹的双眼,她才松一口气,感到腿都在抖。
多亏这玩意也就一米二左右,她还应付得了。
想着,她低头,把铜锣移到身前来,想要用唐刀敲击锣面,金属的声音才能把人们都唤醒。
你看,就跟周天麒说,要赶快修建围墙,至少也要修缮篱笆吧!
当她抬起刀的一瞬,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件事。
苏黛说过,闲聊时说过。
班鬣狗,别看体型不算大,却坐稳“非洲二哥”的位置,经常成群结队地猎捕角马或水牛。
对,它们是典型的群居动物。是极少会单独出现的。
当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一刹那,耿飒感到肩上被什么东西搭住了。
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她想要用唐刀向后刺,但野兽的动作比她更敏捷。
一阵剧烈的刺痛,从颈椎后方传来……
易书白忙了一天。
一天里,他遇到了不下十五个在现世已经不容易见到的病例,有各种寄生虫,被毒草、毒虫蜇伤的,甚至还有一例霍乱。还好诊断得早,用大量生理盐水补液,并用抗生素抑制住了。
到晚上,他才得空去找黄一凡。
因为他想起来,黄一凡是那个初次看见他,曾经惊恐地喊“黑大褂”的人。
“你说什么黑大褂?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黄一凡看着他,眼神充满防御。
易书白瞧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胸中烦满,脸红发热,吃不下东西?”
黄一凡顿时嘴软了些:“你怎么知道?”
易书白倒了一碗腌蒜的醋汁:“喝了它。”
黄一凡将信将疑地喝下去,才过了十多分钟,就冲出棚户,到外头扶着墙一阵狂吐。吐出来许多头是红色的小虫子,还不断蠕动。
易书白慢悠悠地道:“来的路上,喝生水,吃生鱼了吧?”
黄一凡这才点头,虚弱道:“那肯定的……有吃的就不错了……”
易书白对着那些虫子浇了一瓢开水,虫子渐渐都不动了。
“颚口线虫,” 他道,“这玩意中间宿主是鱼类,我们上学的时候,猜测三国的陈登就是得了这种寄生虫,三十九就挂了。”
“现在你只是把成虫排出来,体内可能还有虫卵,” 他说下去,“过几天我再给你开点药。”
听了这话,黄一凡彻底软了,拜谢不迭,看来在基地里,除了周老板,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医生。
“所以,黑大褂是怎么回事?” 易书白话锋一转,道。
“那些黑大褂,在一种蓝色的雾里头,那雾特别冷,” 黄一凡迟疑半晌,终于说出来,“他们曾经抓走我,问了好多问题……”
“比如说?” 易书白想保持冷静,但声音止不住抬高了两分。
“他们把我放在一个舱里,有点像医院的CT舱,又有点像太空舱,测来测去。我也不知他们要干什么。”
黄一凡说下去,“后来,又有几个人问,我在现世的时候做什么,都认识什么人。”
“我说我是个水电工,认识的人多了。”
“然后他们特别提了一个名字:朱茯苓。说我在2008年的时候接触过她。”
“我说2008年的事谁特么记得。他们说你再想想,你是她出国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要这么说,我还真有一点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回事,北京老小区那种筒子楼水电改造,我得挨户让人签字。我记得有那么个女的,名字我不认识,我问她念啥,她跟我说念茯苓,是种药材,我说那还不如叫朱福玲,听着多喜庆。”
易书白插话:“她长什么样?干什么的?家里就她一个人吗?”
“大夫,” 黄一凡苦着脸道,“你怎么跟那帮黑大褂问我的一样呢?她……二三十岁吧,戴个眼镜,家里……好像是有个小孩。剩下的我哪儿知道啊,我就是个水电工。”
“后来呢?” 易书白道。
“他们翻来覆去的问,也问不出啥了,然后他们就把我押回去了,还给我一瓶黑乎乎的水,说让我喝。”
黄一凡说下去:“我不想喝。就在这时,没想到外头砰一声,也不知是爆炸了还是咋了,看着我的人一下也出去了,我就找个机会,浑水摸鱼拼命往外跑。”
“还真叫我给跑了。再后来,咱们就在地下室遇上了,你不就都知道了……”
易书白听着,感觉暂时可能得不到更多信息。但现在知道的,至少有一个名字。
这个朱茯苓会是什么人?
从黄一凡对她外貌的描述,和她这个刁钻的名字,易书白感觉她应该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否则,就像水电工说的,为什么不叫朱福玲。
他把这点猜测记在了自己的小本子上。
就在这时,他好像听见了一声锣响。
“你听见了吗?” 他问黄一凡。
黄一凡道:“不知什么声音,有点闷闷的。”
易书白心神不宁起来。
今天,好像是耿飒值夜?
他披了衣服,拿上蜡烛,提起一根木棍,开始往锣声传来的方向走。
渐渐地,人多起来,他看见数个女人和小孩站在篱笆前头,像在围着什么东西看。
风里有一丝血腥味。
苏黛也揉着眼,一瘸一拐,懵懵懂懂地出来了。
“怎么了?我好像听见锣声?”
易书白的心彻底揪起,冲上去,推开叽叽喳喳的人群,一个女人脸色苍白地抬头,看他一眼。
然后他看见。
铜锣掉在地上,旁边有一只鞋。一道新鲜发亮的血液,泼墨似的压在锣面与鞋面上,在草地上画出长长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