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殿内殿里,早已掌上了灯火,而那水碧色的帘幔已然放下,一众宫女宦官只是守在内殿里,久久不敢言语。已是二更天(亥时),可孟文君依然坐在椅子上,手握信笺。
慌得众人只是静静伫立,不敢言语也不敢离去,只是在心底暗自祈祷公主快些歇息。可直至子时,她也未曾开口,更未挪动步子起身。
见状,端砚便也自作主张的命徽墨与那些宫女宦官前去歇息,而她仍是守在孟文君身边。
端砚俯下身为自家公主斟了杯茶,便也小心翼翼道“公主,喝盏茶吧,子时了,你也该歇息了…”
端砚自是一副乖巧的模样给她递茶,那眉眼间也尽是对她的担忧。只可惜,孟文君此刻心中烦闷,脑海中竟是容子尧与络歆通信的内容,久久未曾散去。
下一刻,她竟也一把将那茶盏打翻在地,而后面容冷冷道“你走吧,莫来烦我!”
端砚当即跪倒在此,整理那茶盏的碎渣,她虽是小心翼翼未曾有半分怨言,可谁知孟文君却突然起身俯下身去,拿起残渣便往左手臂上划去…眼看着殷红色的血渗了出来,可她仍不停。
这一切太快,快到端砚还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孟文君划伤自己的手臂。下一刻,端砚放下残渣,将她轻轻扶起,只可惜她的眉目猩红,便是起身了却依旧不肯停手。
“我的好公主,你快松手啊…已经有血漫出来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更疼的”
“怕什么…手一疼心便不疼了”
幽幽言语落地,她却一把扔开那茶盏碎渣,而后拿起信笺往烛火边走去…刹那间,那些信笺便也点燃,而后化为灰烬,只是她的手却也因此烧伤…
可偏偏此刻,她却不觉得疼痛,只是如同丧失心智一般在内殿中行走。可不过迈出两三步,却因重心不稳一下跌落在地。
那时分,她却望着那血色傻笑“你说,容子尧看到我这样子,他会心疼吗?”
端砚都还来不及回答,却也看见她仰天大笑,可那眸中竟也淌出泪来。见状,端砚便也俯下身想要将她扶起,可却被她甩开。
这样的文书公主孟文君,也不知道有几人会心生疼惜之意。望着她,端砚却也叹息。
“他不会心疼的…不会的,他不让我出宫见他,也不进宫来看我…”孟文君一语低沉,却忽然觉得头疼难忍,她竟也伸手紧紧握住头部,而后嚎啕大哭。
“端砚,头好疼啊,你快来救我!”
这般模样,端砚看了便也落泪。她本想派人前去请刘皇后,可心下一想,她与孟文君不过是一同长大承她恩惠罢了,尚且这般悲伤,若是刘皇后见了,定也万分悲戚。
因此,端砚索性坐在地上,将她揽抱在怀,而后轻轻为她按揉翳风穴。
“我的好公主,莫要悲伤了,你还有奴婢呢,奴婢陪着你,奴婢这一生都陪着你…”
片刻的功夫,孟文君的情绪也才稳定下来。那眉眼里的猩红便也渐渐褪去,余下的也只是一抹哀默罢了。
容子尧是否无情,仍是未可知。只是见了那书信,她心中倍感疼痛罢了。他与她甚少相见,可却与络歆书信往来,因而便也愈发悲痛了。
沉默许久,端砚也才扶着孟文君起身,而后为她解了那染上血迹的月白色衣衫,扶她躺下。
“好公主,时辰不早了…你快歇息吧”
“端砚,你可知我心中悲戚?我这心里难受的紧呀,只要想起便会心疼不已”
闻语,端砚便也轻轻擦拭自己眼眸的泪水,而后低低安慰道“公主心里的苦奴婢都知道,可公主也该顾好自己才是”
言语罢,端砚又为她按揉翳风穴。直到她合上眸子沉沉睡去,端砚也才为她擦拭泪水,而后小心翼翼的为她包扎伤口。
待得清理好内殿,端砚也才坐在地上,倚着软榻睡去。
翌日巳时。
长安殿内殿里,已有阳光洒入殿里,那水碧色的帘幔也束在两侧,而榻边挂着的则是一件水碧色的衣衫,那也正是孟文君今日要穿的。
榻上的孟文君仍是眸子微合,面色亦有几分苍白,那眼睑上竟也挂着些许泪水。
片刻的功夫,她竟也从梦中惊醒过来。说是梦,可她却也忘记做了些什么梦,只坐在榻上,满目疑惑的望着内殿。而后也伸手揉了揉眼眸,方才定下神来。
可看到左手和手臂上缠着绷带,孟文君却也不免惊愕不已。下一刹,她却也自言自语道“发生何事了?为何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端着饭食入内的端砚见她苏醒,便也快步上前将饭食放在桌子上,而后上前将她扶下榻。
“公主醒了便好,可吓死奴婢了…”
“发生何事了?为何我记不起昨日之事?还有,我的手怎么包成这样?”
一番幽幽言语,端砚却也暗自窃喜。虽是伤痛千般,可睡醒一觉便也忘却,这便也是上苍给的恩赐。
因此她便也拿起玉梳为自家公主梳发,眸子里却也是浅浅笑意。不记得也算是极好的,也省的太过低沉。
“公主不必忧心,只是公主昨夜焚烧那些信笺时伤到了,奴婢已为公主擦药了”
“那便好,辛苦你了”
一语轻落,孟文君却又垂下眸子,待得端砚为她梳好头发,便也盘了个飞云髻,以一枚玉簪轻轻束住。
一番描眉画目,孟文君便也穿上那水碧色的衣衫,而后坐在椅子上用膳。可就在她吃了几口,兴致正浓之时,却也听到容子尧的声音。
“君儿…你还好吗?”
闻语,孟文君当即放下筷子,命端砚收了去。可端砚却是满目低沉的望着她,随即便也是无尽哀怨的言语。
“公主,昨日晚膳你便未用,再吃些吧”
“不必了,如今只觉郁结于心,也是再吃不下了,你端下去吧,莫让别人靠近内殿!”
孟文君幽幽言语方落,端砚便也端起饭食缓缓而去,与踏入内殿的容子尧擦肩的那一刻,端砚却也是怒目一瞥。可容子尧啊,却也只是顾着行走,却也未曾细看。
那一刹,容子尧还未曾开口,孟文君却也起身快步上前,一下扑入他的怀里。顷刻间,便也是梨花带雨。
望着这般模样,端砚便也将饭食递到一个宫女手里,而后关上门,吩咐了句不准靠近内殿,便也守在门外。
内殿里,望着孟文君梨花带雨的模样,容子尧却也无措。
他自知晓一切是他的错,因此下了朝换了衣衫便也急忙赶来长安殿。如今已是五月末,他自也是赶的一身虚汗。可见她这般,他竟也无语。
“子尧,我不求你心中只有我一人,那些过往我也可以当做从未发生,只求你莫要负我”
三言两语,便也算是将一切道破。
那些过往,她孟文君终究是不敢细问,她很怕只言片语,便将自己打败。故而面对容子尧,她也只是这般哭泣,这般低沉罢了。
可偏偏便是这样却惹得容子尧心疼不已,当日与络歆见面,他以她醋意横生而欢喜,可如今这样,他却是倍觉凄寒。她孟文君是大周唯一的公主,能够心悦于他,已是万幸。
可惜啊,却因那些小人行径,惹人悲凉。
少时,容子尧俯首轻轻为她擦拭泪水,满目宠溺动作轻缓,如同从未发生这些事一般。
“我的傻公主,我心中惟你一人而已,哪里还容得下旁人,那些书信不过是从前所书,自你我二人袒露心迹以来,我便再未与她通信…”
“我信你,我想许是因你太过出众,那郡主倾心于你方才如此吧…”
是啊,也许是这般吧,这也是她想了许久方才得出的答案。也只有这样,她心里才好受些。可孟文君却始终不敢问他,为何不肯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每隔五日入宫一次。
因着这般思索,她望向容子尧的眸子里便也多了几分低沉。可下一刹,他却又拥她入怀,让她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而后将她的手紧握。
“傻丫头,我所做是为了容家好,也是为了你好,你莫要多虑了,只管做你的事便是”
是了,如今已是五月末,待到十一月,他们便可以成亲。到那时,纵是有十个阳珞珈,也不必害怕了。
到那时,再向她说清楚一切,也是极好的。
“好,我不多想…只求你莫要负我”
蓦地,容子尧便也俯首亲吻她的额头,随即便也是浅笑道“傻丫头,生生世世定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