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区后，林树并没有回学校。
他找了附近的网吧，开了一个小单间。
放空了好一会，心里做足了准备，林树拨通了金晴的电话。
“妈...”
“小树！”
金晴听到儿子的声音，终于放下了心来，“担心死我了，你知道我多怕你想不开吗。”
林树无奈，“我怎么会想不开。”
要是真想不开，或许几年前就已经有所行动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早就知道了，妈也就不瞒你了。”
金晴有些哽咽，她难得抽出了时间与林树对话，庆幸的是她与儿子有了可以聊的话题，难过的则是，这个话题关系着她破碎的婚姻。
“我们本想你高考结束告诉你，再和亲戚们说这件事，但你爸又反悔了，他怕亲戚笑话，所以最后也没说。”
“你们分开挺好的。”
林树是发自真心说出这句话。
“我刚发现的时候，其实也难受过。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们住在一起，只会吵架，对呛，针锋相对，这样你们一点也不快乐，我夹在中间，也特别痛苦。”
林泽明已经让他很痛苦了，如果每天都要听到父母的争吵，他或许真的会情绪崩溃。
所以，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想清楚，又花了很长时间接受麻木。
乔书禾搬走后，他很难再感受到温暖，直到找金晴给他买了电脑后，他才重新找到新的情感投射。
在枪战游戏游戏里释放压抑，在心剑江湖里寻找自由。
那里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束缚他。
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回应。
他不需要祈求林泽明的认同，和金晴那难见的关心。
“你能这么想...就好。”
金晴似乎长舒了一口气，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也终于重见天日。
“我和他吵架，其实是因为他说话太难听，我不想再忍了。”
林树蹙眉，话语中难得有些抱怨：“我已经离开家了，也可以赚到钱，我能脱离他的掌控了。”
“可他却一丁点都没意识到，甚至还跟以前一样，对我指指点点，还对书禾姐指指点点...我只想告诉他，我也可以有脾气，我不是一个任他摆布的人偶。”
“小树，妈明白。”
金晴仔仔细细听着林树说的每一个字。
或许这就是乔书禾告诉她的，要听听林树的话。
儿子真正的想法，和他陪自己扮演家家酒的面具，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爸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年轻时风光过，就死死抱着让他风光过的命根子，怎么也不肯放手。”
“这么固执的一个人，换我，也忍受不了。”
“嗯。”林树心里明白，“所以没关系，妈，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很开心。”
“是真的很开心。”
“那就好，我还怕别人说，小树才十八岁，就连个家都没有了，怕你和同学们谈起我们，会被笑话。”
“才不会...现在离婚率那么高，天下哪缺你们这一对。”
话是直白了些，但金晴知道，这是来自儿子的开导。
她苦笑道：“哈...说得对，现在反而是你在劝我啊。”
林树沉默不语，他认真地等着金晴的后话，却等来了她试探性的疑问，
“那乔书禾，是你女朋友吗？”
林树一愣。
“不是...”
他的停顿被金晴敏锐捕捉，于是又被追问：“那你，对她有意思吗？”
若是之前，他可以肯定地说：他对书禾姐绝无二心。
但是现在，林树可难以保证了。
“妈，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
“......”
金晴本可以用她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侃侃而谈，但惨败的婚姻，忙碌的奔波与生活，却早已让她认识到自己的世俗。
喜欢的定义，在她这里早就已经不纯粹了。
年轻人现在讲究彩礼，中年人何尝不是，婚姻即是生意，是搭伙过日子，所谓喜欢，那也只是年少时曾偶然出现过的昙花一现罢了。
金晴尽力回忆着自己的青春时代，回忆着那份纯粹的情感。
她犹犹豫豫，模模糊糊地扔出一个定义：“喜欢啊...大概就是时刻想见那个人吧？”
“或者，那个人对你来说，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时刻想见吗？
“好，我知道了。”
人生第一次，他从母亲这里学到了“喜欢”的含义。
...
林树没回寝室，他在网吧包了夜，想了许久。
打开手机上的消息，发现开荒小分队已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抓走了，为什么今天一晚上都没出现。
最后还是张嘉凯跑到3326宿舍，问林树的舍友才得知了他的踪迹，并简单粗暴地在群里解惑——“约会去了”。
于是群里又炸了，纷纷疑惑他这木头般的性格怎么还有女孩子喜欢？
林树在群里简单冒了个泡，表示自己还活着，又登录上游戏。
他站在暨陵城挂机，第一次副本也不想打，竞技场也不想进。
他在想一个问题，问题想不明白前，他寝食难安。
小小小楹：不是，怎么大师兄也不在？@一卷芷蘅。
小小小楹：两个大鸽子！等逮着你们把你们烤了吃！
一卷芷蘅：sry，我今晚有点事。
月卿心：师父，怎么啦？
一卷芷蘅：工作上的事，先不玩游戏了。
月卿心：好叭qaq。
一卷芷蘅出现的同时，林树的私聊也跳出消息。
「之前没看到消息，怎么了？」
林树敲击键盘，轻飘飘回复他：「没事了。」
暨陵城的无人角落里，黑衣刀客站了一个晚上。
...
新的一周大家都很忙碌，陈晓莹要连夜赶制cos服，于是自己也当起了鸽子，天天在群里被众人烤。
张嘉凯作为离她最近的学弟，自然被拉过去充当劳力，给她帮忙做道具。
偶尔，林树也要被抓到动漫社，一边吹着热熔胶，一边把裁好的塑料贴片粘在衣服上。
倒是还挺解压的。
乔书禾偶尔会来看他，从A栋后门出来，正好能路过动漫社的玻璃窗。她每次都隔着纱窗朝他打招呼，与他寒暄几句，倒也不主动去揭林树的伤疤。
只要林树不愿提那天的事，乔书禾就全然不问。
林树把那些糟心的情绪抛掷脑后，在朋友们嘻嘻哈哈的陪伴下，心情好了不少。尤其是看到乔书禾的时候，他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终于！终于！做完了！”
“啊...真的要死了。”
陈晓莹脸上沾满了丙烯颜料，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下全是乌青。
“明天好好歇一天，后天打包出发，后天晚上就坐高铁回来，周一正常上课...”
张嘉凯也累得趴下，但面对做好的完成品，心中的成就感更多。
“真是特种兵游展...得亏我才十八岁，要是三十八岁，我不得猝死啊？”
林树帮忙把道具上的针脚缝完，默默自吹自擂：“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干针线活，没想到我还有这种天赋。”
“辛苦你啦！！！学弟，等我和张嘉凯回来，请你吃大餐！大大大餐！”
“嗯...”
林树表情似笑非笑。
“那学姐，要不你还是在魔都请我吃吧？”
“诶！”
葛优瘫的陈晓莹立刻坐直了身子：“什么情况？你要去线下会啊？？”
“嗯，我收到了策划邀请，和这次大版本有关。”
林树顿了顿，眼中似乎有其他情绪，
“其次...我想去散散心，回来之后，有重要的事要做。”
...
南都机场，乔书禾拎着行李，有些忐忑地准备登机。
“展会那么大，应该不能碰到小楹吧？”
口罩、帽子、墨镜，全都准备好了。
乔书禾准备去线下展会把绝版兑换码一领，然后连夜跑路回南都，晚上还能正常和林树打打竞技场。
“拿了就走，绝不逗留！”
这次展会结束，陪开荒小队打完极境副本，她就要与【一卷芷蘅】告别。
经过一周的思考，她终于决定放弃这虚幻的寄托。
她要面对真实的、真正的林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