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文绉绉写了一大串,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对不起,我后悔了,但你已经逃出来了,以后就自己努力生活吧。’
对于他的选择俞春儿倒是毫不意外。
章涟的性格很大程度上受父母的影响。
章老爷为人强势,又对唯一的儿子寄予厚望,因此对他的要求十分严格。章夫人又是个软性子,只会顺着章老爷行事。
常年的压迫让章涟渴望突破束缚。
所以俞春儿提出私奔的时候他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但当热血褪去,常年压迫造成的骨子里的软弱让他抑制不住地开始恐惧和退缩。
最终导致的结局就是他会临时反悔。
但好在他是在把俞春儿带出来之后才反悔的。
违背承诺是一回事,他救了自己这一点俞春儿还是很感激的。
不过要是再等下去,这份恩情能不能算就不知道了。
事不宜迟,立刻将东西都收拾好,顺便将地上的字迹擦掉,背着包裹往山林更深处去。
事实证明,俞春儿猜得不错,在她离开后没多久巡逻队的人就找到了这里。
“人呢!”
巡逻队长一脚踹在章涟胸口,神情愤怒。
章涟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起身子。
“咳咳咳……我不知道,我只是猜的……她以前常来这里……”
之前刚回城就被巡逻队堵住盘问,他拿出事先想好的说辞,装出一副才知道俞春儿出逃的样子。
“我……我真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整晚都在城外客栈喝酒,不信你去问问!”
可惜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慌乱之下露出了马脚,虽然衣裳上沾了不少酒渍,但喝了一晚上酒的人嘴里怎么可能没一点酒味。
但章涟咬死自己与俞春儿出逃无关,没有证据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可惜他想差了,巡逻队的人可不管他是不是冤枉的,他们只负责把人找到。
被揍得面目全非后,章涟终于扛不住了,只能带着他们上山,但依旧嘴硬。
“我……知道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别打了……”
他想着俞春儿或许已经离开了,他带人去看一看也没什么……
万一她还是不幸被抓回去了,只能算她倒霉,毕竟他已经救过她一次了不是吗?
章涟这么安慰着自己,带着人来到了小木屋。
然而等他们把整间木屋翻个底朝天,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失去了踪迹,巡逻队也不可能满山遍野地找人,今晚就是献祭仪式了,时间根本来不及。
巡逻队看守不利让新娘逃出神山,如果把人找回去还好说,要是没找到,他们恐怕也得丢半条命。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她会躲到这里来……”
听见章涟还在狡辩,队长气得又给了他两脚,紧接着就是一顿暴打。
但这次,章涟是真的不知道俞春儿去哪儿了,他们下手再狠也没用。
见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巡逻队长啐了口唾沫,带人四处搜寻,想着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没人理会躺在地上的章涟,他遍体鳞伤,有气无力地哼哼着。
他堂堂章家大少爷何时像现在这样狼狈,还满身伤痛,心里不由埋怨起俞春儿,跑这么快做什么。
隐隐有些后悔怎么就听信俞春儿的‘蛊惑’跑去救她,还把自己害成这样。
然而后悔也无用,俞春儿早就跑远了。
她不敢上大路,就在山林里穿梭,顺着官道的方向走总能走到其他城。
这一走就是一个月。
一路上风餐露宿,饿了摘野果,渴了喝露水;白天赶路,晚上把自己捆在高高的树上过夜。
等再次出现在人前时,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整个人邋里邋遢,蓬头垢面,好点的乞丐都比她干净。
没人注意的地方,她悄悄出现在官道上,默默向前走着。
这一次,俞春儿顺利到达虞城。
一路上都在等那道莫名的白光,然而它始终没有出现。
远远看着莫名熟悉的城门,俞春儿有种回家的安心。
莫非,她原本是虞城人?
回忆一会儿,脑子里依旧空空如也。
算了,先进城再说。
甩甩脑袋,将杂念祛除,加入了进城的队伍中。
城门口排队的人看到她都避之不及,嫌弃地捏住鼻子往旁边让了让,好在这些人嫌弃归嫌弃,也没有人过来特意为难她。
也可能是嫌弃到不想接近。
进城的人都要登记,很快就轮到俞春儿。
“姓名?”
“肖雨。”
“哪个肖?”
……
她随意编了个身份地址,也没人会特意去查证这种东西,只要表现得够自然就没人怀疑。所以登记的过程很顺利,没有出现她想象中被驱赶的画面。
登记完后,守城门的官兵还特意告诉她哪里有救济站,热心地给她指路。
谢过守城大哥,进了城。
看着热闹的街道,熟悉感更加强烈。
熟门熟路走到一家客栈后门,用路上好心人给的铜板要了桶热水和一间柴房,简单迅速地将自己收拾干净,换上带出来的干净衣物,脸上依旧黝黑,疲态尽显,和之前明媚的少女判若两人。
入城的时候,她在门口告示栏上看到了她的通缉令,罪名是‘与情郎私奔被发现后弑父杀母,继而逃脱’。
俞春儿看到这则通缉令的瞬间就明白爹爹和娘亲怕是凶多吉少,双手将掌心掐出血来才勉强忍住愤怒没有当场失态。
她必要让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付出代价,她要让城主那些人不得好死!
看着水桶里那张黝黑的脸,俞春儿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
早就知道城主不会放过她,却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看通缉令上面的时间,她逃跑之后第五天通缉令就贴上了虞城的告示栏。
无比庆幸自己这一路上足够谨慎,没有上过官道,否则可能早就被抓了。
换好干净的装束,悄悄离开。
去钱庄将银票破开,买了几套衣服和一些胭脂水粉,接着随便找一家客栈租房入住。
路上还遇见几个枫城官兵拿着画像在找人,可惜俞春儿现在这张脸加上一身普通妇人的打扮,与画像无半点相似,自然不可能被人认出来。
躺倒在舒服的大床上,紧绷了一个月的身心骤然放松,很快陷入深沉的睡眠,这一睡就是两天一夜。
小二期间常常来敲敲门,生怕有人死在他们店里,听到她迷迷糊糊的回应才放心离开。
俞春儿后来是被饿醒的。
揉了揉酸痛的肚子,叫小二上了一大桌子好菜,吃得分外满足。
害怕暴露位置,这一个月她都不敢点火,一直在啃野果吃树叶,都快吃成野猴子了。
舌头再次感受到用火加工过的食物,简直感动地想落泪。
吃饱喝足,给自己化个妆,再换上灰扑扑的衣服,变成一个瘦削的中年妇女,拎着手中的包袱去了府衙。
这是她在路上就想好的,要解决枫城的事情最省时省力的办法就是告官。
晟国,城与城之间有互相监督的职责。
她要做的就是找到其他城主,状告此事,然后由城主将消息送到皇城,由陛下定夺。
虽然说起来好像简单,但作为城民要状告城主是大不敬,要先受一遍钉床酷刑,撑下来了才能继续后面的过程。
其中还要排除官官相护的可能,可以说难度和风险都不小。
很多人从钉床上下都活不了太久,然而,走投无路之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为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一条或许能为自己伸冤的道路。
府衙门口,俞春儿拿着鼓槌敲响登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