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张易之算得上个君子,答应花浅带她回京没有食言,虽然一路上以各种形式的骚扰。
小半个月的奔波,总算回到京城。
都说近乡心怯,越是靠进家门,花浅越是害怕。
暗卫大哥已经早她一步回京,想来老爹已经知道她要回来。
张易之还要赶去宫内述职,两队人在城门口分道扬镳。
站在马车一旁,张易之意味不明说:“花二小姐,代我向国丈问好。”
花浅默默翻个白眼,老爹缺你这一句问好吗?
马车驶向国丈府,花浅默默看着窗外,街上的热闹一如她当初离开的时候。
马车从她无比熟悉的秦府前经过,秦府二字依旧挂在大门至上,只是大门紧锁,门内外没有人烟,这里已经没有人居住。
看着这府邸,花浅才想起她还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例如当时秦哲是如何离开京城的,又是以什么名义辞官。
当时他那么得器重,怎么能那么简单离开?
朝中官员无故失踪,怎么可能没人追查,只要有心总有一天会查到。
国丈府跟秦府相隔甚近,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守在门口的守卫看到马车,匆忙跑回府里汇报。
老爷早有吩咐小姐近几日会回京。
剩下的守卫赶过来帮忙从车上往下搬东西,丫头将花浅从车上放至地上。
花浅身下的轮椅令守卫震惊,每人看到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都知道小姐的腿疾已经治好,前一阵还能蹦能跳,这怎么又坐上了轮椅!
他们的眼神花浅早在意料之内,只要认识她的,都要用这种眼神看上她几次,
听到守卫汇报,花老爹小跑着赶到府门外,他最疼爱的小姑娘就在府前,坐着轮椅那么可怜弱小。
“浅宝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头从台阶上快步走下,亲自帮花浅往回推轮椅,无声说:“就是瘦了。”
这话只有距离极近的花浅才堪堪听到。
“我没瘦,爹~,你才是瘦了。”花浅哽咽着,以前的老头有些发福,她不止一次提醒肚子上的肉要注意一些。
如今老头肚子平平,头发白了一半,这才多久!她离开不过三四个月,老头就变得这么憔悴,人瘦了一圈,看着比之前老了十岁。
她以为她的离开是给秦哲的惩罚,实际上受苦的却是老爹。
那么粘人的老头知道她要走二话没说就帮她离开。让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如此操心,花浅是真的不孝。
记挂着老头的身体,可又拒绝不了老头帮她推轮椅,花浅还记得以前老头轻而易举的就能将她和轮椅一起抱起。
她若是拒绝,老头怕是会多想。
之前花浅坐在轮椅上,花老爹让匠人把府前的台阶都设计上一截供轮椅上下的小坡。如今小坡还在,正好可以接着用。
老爹推着花浅进府,每一步他都走的极稳。
老头推着她,不愿意假手于人,一路将她送回她出阁前住的院子,不算短的路程他未发一言。
院子里的装扮跟花浅住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丝毫变化,就连她当时闹着玩的小玩意都原模原样摆在原处。
挺着大肚子的绿苕站在院子里抹眼泪,想要上前又顾忌着老爷在这,踌躇不敢上前。
将花浅送到房间门口,花老爹这才出言:“坐马车太累,你先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咱们父女再好好聊聊。”
“爹~,对不起。”花浅揪住准备离开的花老爹袖子,哭着道歉。
从见面老头就没有提及她的腿,更没有问及有关她的伤的一切。
老头最是疼她,看到她弄成这幅样子不知该有多伤心,只怕离开小院就要独自去喝闷酒。
花老爹狠狠心甩掉她的手,扬起巴掌恨不得抽到花浅脸上,迟迟落不下去。
他抓起花浅的手,将巴掌落到她掌心,一掌接一掌打下去,直打的他老泪纵横。
“浅宝儿,爹日夜盼着你平安健康,你有危险不告知于我,受了伤害不愿意告知,若不是我严加盘问,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在外受的是怎样的罪!”
他姑娘的腿费了多大劲受了多少罪才治好,她受伤不想着尽快告诉他,却是想着能瞒他一日是一日。
默默受着掌心并不疼的打,花浅知道自己该打,当看到老头流泪,她彻底慌了心神,拿出手帕手忙脚乱的帮他擦拭,“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以后我哪里都不去了,就在家陪着你。”
手里的巴掌打不下去,花老爹粗糙的手指帮花浅擦去眼泪。
老头苦笑着佯骂她:“傻丫头!”
花浅抓着老爹的手,将鼻涕眼泪齐齐擦到他手背上。
当花老爹前两日得知花浅被人追杀受伤严重只能再次坐在轮椅上时,当时心里恨不得将凶手千刀万剐,恼恨过后只余庆幸,庆幸他的小闺女还活着,庆幸捡到他的不是歹人。
这要活着就好!
许久没有见过浅宝儿撒娇的样子,花老爹当下也顾不上嫌弃这鼻涕眼泪有多脏。
尽管难过心疼,可看到闺女回来花老爹还是难掩高兴。
花老爹手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花浅仰起头嫌弃的抽抽鼻子,“爹,你快去洗手,你这手也太脏了!”
“你这坏丫头!”花老爹揪起花浅之前用来帮他擦泪的那块手帕,将手上的眼泪擦干,背着手走出小院。
目送花浅离开,花浅才将目光放到从她进来就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却没离开过她的绿苕身上,她这肚子还挺显怀的。
“你不是让我回来帮孩子戴手镯吗?我回来了,你怎么理都不理我。”花浅逗她,绿苕姑娘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内敛的性格。
花浅话音未落,绿苕眼里的泪珠就一串串往下掉,小跑着朝她扑过来。
这都是要当母亲的人,怎么走路还是这么没分寸!
花钱急忙吩咐丫头:“快!扶着她别让她摔着!”
一个丫头上前用胳膊拦住飞扑的绿苕,怕伤到她只敢抓她的肩膀。
从看到这六个丫头开始,绿苕心里的醋意就没下去过,当时花浅走的时候就把她丢下,如今回来身边还带着丫头。
这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绿苕用手推丫头扶着她肩膀的手,“你放开我!让我过去!”
丫头既怕绿苕摔了,又怕绿苕扑过去把花浅伤着,哪里肯放手。
“行!你不放手是吧!别怪姑奶奶欺负人!”走不上去,还被新来的丫头为难,绿苕又气又怒。
丫头回过头看向花浅,花浅示意她拦住别动,她倒要看看绿苕姑奶奶怎么欺负人。
果然是被老爹认作干女儿的人,魄力不一般。
绿苕对着院子外扯开嗓子喊:“夫君,有人欺负我!”
“噗~”花浅没忍住笑出声,绿苕姑奶奶现在就是不一样了,有夫君宠就是嚣张。
绿苕有孕在身,侍枫本就特别不放心,闲暇时就陪着她到处转转散心。
用绿苕的话说就是用散步来表达对小姐的思念之情。
今天小姐回府,绿苕严令制止他跟着,不许他踏进小院半步。侍枫不放心,不进小院就在外围守着,这不就听到了绿苕的呼救声。
侍枫知道小姐在,强压住急切的心,从正门一步步入内。
看到花浅,侍枫即刻跪下行礼,当初保护小姐包括他在内的一干侍从都保护不力,若是当时他们没有放心去休息,在小姐需要杀人的时候,他们都可以帮得上忙。
“侍枫,你起来,绿苕被你照顾的不错。”花浅有些佩服他,绿苕就那么喊了一声,他就出现,看来真是将人放在了心尖尖上疼爱。
花浅接着看向绿苕,她的快乐源泉。
绿苕姑娘指指刚刚站起来的侍枫,瞪着眼睛威胁拦她的丫头,“看到没有?这就是我夫君,他的武功在整个国丈府排前五。你快些让开,让我过去。”
自从怀孕之后,绿苕就格外幼稚,侍枫早就习惯,被她用来威胁别人都面不改色。
花浅无声叹口气,只有被宠的女子才会越来越幼稚,她挥挥手让丫头让开。
丫头让开后,前一秒还在威胁人的绿苕转瞬间又开始掉泪珠,情绪变化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绿苕走到花浅身边,弯腰抱着她开始抽泣。
怀着孩子弯腰应该很辛苦,花浅怕她累着,想让她松开手臂,换个舒服的位置。
绿苕以为花浅不让抱,这满肚子的委屈实在憋不住,哭着控诉她:“小姐,你变了~你走的时候不带我,回来的时候还带着这么多丫头,你是不是~是不是~不需要我伺候你了~”
“从你走的那天起,我就在等,你说过走到哪都带着我。小姐~你是个骗子~!我等到肚子都大了,你都没回来,呜~~”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翻旧账的能力,无论她翻的是谁的旧账。
花浅本来被她的话说的一阵愧疚,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谁知被绿苕一句等的肚子都大了,瞬间破功。
泪水在她忍不住笑的时候从脸上滑落,原本伤心的泪水,变得有些像笑出来的眼泪。
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一时半会发泄不完,花浅为绿苕肚子里自己的干孩子着想,还是决定换个地方让她哭。
“绿苕,我腿难受。你陪我去床上躺一会,好吗?”拍着绿苕后背,花浅细声哄她。
绿苕赶紧放手,动作熟练的推着花浅进门,这么多年来形成的习惯短短几个月根本无法忘怀。
将花浅放在床边,绿苕仿佛忘记自己是个有孕在身的孕妇,弯腰就要抱起她。
花浅急忙拦住,“你先去床上,你睡里边。”
绿苕颇为不满的脱鞋上床,躺在窗内眼巴巴等着花浅。
这要不是都是女子并且绿苕又侍枫那个二十四孝夫君,花浅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负了绿苕的负心人。
丫头将花浅抱上床,绿苕看着丫头动作颇为不满,她们伺候的一点都不精细,抱小姐怎么能那么粗鲁,会弄疼她的。
“小姐,以后还是由我来伺候你。”躺在花浅身边,绿苕小声嘟囔,不敢太大声让外边的丫头听到,她可不是想抢活干,是她们伺候的不好。
孕妇一点自觉都没有,花浅抬手放上绿苕圆圆的小肚子,“不用你伺候我,你好好把我干儿子生下来才是。”
不知是不是巧合,花浅手放在绿苕肚子上的时候,感到好像有个东西在她手上踢了一脚。
这种感觉很奇妙,隔着肚皮,这可以算是花浅跟干儿子的第一次交流。
等她再想感受已经没了动静,她问绿苕感觉到没有,绿苕摇摇头,她没感觉到。
当事人都没感觉,花浅一度怀疑是错觉。
绿苕列举了前到扫地阿婆后到做饭阿姨怀孕照常干活的例子,以此来证明她怀着孕依旧可以照顾好花浅,抱她上下床根本不是问题。
时代不同,想法差距太多,花浅反正不要她伺候,她用装睡结束了绿苕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马车上奔波确实累,花浅原本想装睡,却在不知不觉进入梦乡,耳边没有像唐僧一样的叨叨叨声,睡眠质量直线上升。
绿苕睁着眼睛看花浅睡觉,困得不行就使劲揉揉眼睛,就是不敢睡觉。
她怕睡着这又是一场梦,从花浅离开,她已经做过无数次这个梦。
她当成亲妹妹疼爱的花浅离开了,她从小照顾着长大的小姐走了。
却没有带着她。
这张床给花浅的感觉格外安全,她在床上睡过一天一夜,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绿苕守着她,实在困得不行才睡过去,睡之前还死死揪着花浅的衣衫。
离开京城前,花浅的所有小秘密绿苕都知道。
早上睡醒来不及起床,绿苕就缠着花浅让她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绿苕也将府上这么久发生的事一点不漏的全部告诉花浅。
两个人钻在被窝里说悄悄话,好些话跟别人说不出口,跟绿苕说却格外轻松,花浅将发生的事尽数告诉她,又惹得绿苕一阵难过哭泣。
国丈府里没什么大事,最大的事就是皇后回府住了几日,就在花老爹生病的那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