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人仿佛是被抽去了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身上没有一丝毛发,软绵绵地盘绕在那硕大钟乳石笋上,如同条生有手脚的蟒蛇。
它右肩处有片黑垢血污,显然之前受了伤,极有可能便是那被大块头洛阳铲给扎伤了的地下妖怪。
这怪物双眼处是两片褶皱深陷的眼皮,微微张开,里头却空空荡荡,似乎眼珠子早已被剜了去,却不影响它现在正死“盯”着大块头。
它正用自己的嘴叼着黑眉的嘴,喉咙处在一阵阵律动着,不知是在吸食着黑眉的五脏六腑,还是在往黑眉肚中咕噜噜灌着什么。
兔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屁滚尿流回头逃离那条人,莫老板和大块头竟也一时间杵在原地毫无动作。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莫老板首先回过神来,抬手就往那条人身上打去,那条人却也反应机贼,噗呲一下放开口中黑眉,躲过枪击,又嗖地游移到处洞顶暗穴里头,逃遁不见了。
“他娘的!怪物休逃!”大块头被莫老板那枪声一激,也是瞬间清醒过来,大喝道,大跨步追上去,往那暗穴里也干了一枪,“你过来呀!他妈的!”气得满脖子朱红。
枪声震得耳蜗生疼,但见那摔到岩地上的黑眉,好像还有一口气,他身体在不停抽动着。
“三弟,别追了!二弟还活着!”莫老板见黑眉还有动作,连忙叫住大块头。
大块头马上回首,又惊又喜,往黑眉那赶:“太好了!我就说二哥不会这么……”
话还没说完,他便停下了脚步。
那黑眉的动作,不像是常人可以做到的,不如说那冥府中妖魔的乱舞也不过如此……
他在卷曲着……拼命地卷曲着……
像是将几条捆在一起的发丝用烈火灼烧般,黑眉的身躯癫狂卷曲着,哪怕是挫骨折筋,扭肠断心,也要奋力卷曲着。
咔嚓……咕噜……
黑眉骨骼经脉粉碎绷断的声响,内脏神经撕扯破裂的动静,此起彼伏,犹如一场邪恶的地狱交响曲,不停演奏,直达高潮。
啪!
黑眉双手双脚忽地弹开,整个人大字躺在岩地上,手脚中的骨骼已然尽数粉碎,软趴趴的。
现在,他也是“一条人”了……
然后,黑眉的腰部开始抬动起来,手脚也疯狂抽动着,像那发动机上毫无规律拍动着的橡皮筋,抽打着地面,好似那地狱中正怒放着的彼岸红花。
借着手脚拍击地面的力量,黑眉身躯竟是硬生生被抬起,像一台化手脚为车轱辘的“人车”,人车头部缓缓掉转过来,我们也终于是看清楚了他的面庞……
黑眉七窍流血,眼内分不清瞳孔和眼白。
腮帮子胀鼓鼓的,嘴巴却闭得严丝合缝,他貌似在害怕自己嘴里的某个东西,不想让那个东西钻出来……
啪!
又是一声,黑眉摊开身体,他身躯停止了抽动,只留下微微颤抖着的脑袋和涨鼓鼓的腮帮子……
噗嗤!
黑眉的腮帮子突然如熟透的西瓜般爆裂开来。
一根手掌长的肥大血肉从黑眉口中捅出,好似根光滑触手,一柱擎天。
那根血肉如一座由血池中突然顶起的宝塔,正激动地颤抖着……
它通体稠红,光滑黏腻……
好像……好像人的舌头……
那血舌仿佛拥有灵魂,舌尖犹如巧手,触摸着破番茄般的脑袋,随后由口内爬出,扯着黏腻肉丝,从脸上缓缓蠕动到胸口处。
血舌抬起舌尖,四下探查着,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很快,那舌尖直勾勾指着大块头。
咯咯咯咯咯咯……
血舌忽然蜷缩成一团,肉躯膨胀如球。
噗嗤!
那血舌猛然弹射而起,刺向大块头,迅猛如饿虎扑食,疾如闪电。
然而那大块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一脸木讷的情况下,竟本能般抬枪格挡。
当!
血舌重重撞击在火枪上,一道沉闷声响,大块头手臂上那壮硕肌肉也跟着震颤起来,可见那血舌力道之大。
血舌弹落在一旁水坑中时,却也早已蜷缩成球,转眼间便向一旁的莫老板面门射去!
莫老板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刹那间便也反应过来,侧头闪躲。
虽然反应已是极其机敏,奈何那血舌过于迅疾,依然刮碰到了莫老板的脖子。
血舌撞击在莫老板身后不远处的钟乳石柱上,便顺势攀附在壁,抬起舌尖瞄准着二人,发出咯咯咯的剔骨声。
莫老板伸手摸了下刚被血舌轻舔过的脖子,仔细一看,骇然发现手上一片血红,喝道:“三弟,你可要当心!这怪物甚是凶邪,刚才脖子不过是被它轻轻一刮,竟是破了大片皮肉!万不可让它近了身!”
“明白了!”大块头言罢,从腰间抽出那把半米多长的开山刀,摆起战斗架势。
我见莫老板那边有所动作,也才缓过神来,下意识瞟向孟飞,发现他也正盯着我,下巴不停摇向他身旁战战兢兢的兔牙,貌似在示意着什么。
起事!就是现在!
这一路上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便是莫老板一伙儿手上那些火器。
现在莫老板与大块头的土枪已经开过火,未及重新装弹,唯一没有开火的只有兔牙手中那短管手炮,还有目前不知所踪的黑眉那杆鸟枪。
现在莫老板和大块头正忙于应对血舌,无暇顾及周边变故,要是成功抢夺兔牙那手炮,这便是一大优势,即使孟飞现在依然被捆,也有把握一拼。
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我向孟飞露出了自己的门牙。
“喝!”孟飞大吼一声,撞向兔牙,兔牙正恍惚中,回头一看,只见孟飞径直对着兔牙鼻梁骨就是一记凶猛头槌——
嘭!
兔牙鼻梁骨直接被撞断,七荤八素皆尽爆裂开来,疼得连呜咽声都无法发出,跪倒在地。
他手力一泄,手炮便滚落在地。
那大块头察觉这儿事态有变,邦的一下用刀面将弹射袭来的血舌击飞,怒喝道:“他妈的狗杂种!老大!你去处理那边!这里我能应付!”莫老板听罢,便撒开步子疾驰而来。
我佯装被吓得石化,动弹不得,莫老板也还不知我早已割开绳索,便没想理会我,径直朝孟飞奔去。
等莫老板经过面前,我瞅准时机,右手捏着那枚犬齿,猛然向莫老板脖子上那道伤口砸去——
啪!
莫老板被这始料未及的一击打蒙,那伤口被我用犬齿这么一刮,眨眼间便血流如注,下意识捂住脖子想要止血。
再怎么说,割破莫老板脖子的东西只是一粒犬齿,想要割破喉咙,重创其身,对我这种体能平平之人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莫老板双手捂住脖子,便难以保持身体平衡,我抬脚往莫老板膝盖窝踹去,轻易便将他踢跪在地。
“孟飞!”我大喊道。
孟飞侧伏在地,用嘴咬住地上手炮的枪带,腰脖奋力一扭,便把那手炮甩飞到我面前。
我凌空抓住手炮,对准正跪着的莫老板,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