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等灵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后。马车慢悠悠地走着,车内只有她自己,外面传来闹市才有的杂噪声。
灵安拉开车门,男子在巨马身侧慢慢走着,手里没有拉着缰绳,背影悠闲自在,像是买东西的老百姓。
灵安使劲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魂体飘飞的异世界景象。
“这就是魂体。”灵安想。
路上的人,路边的植物,走过来的驴以及路边跑来跑去的狗,无一例外,透过这些笨重的肉体,里面亮着轻盈的魂光。
当她的视线顺着从断叶里飘飞出来的一截植魂看向天空时,忍不住问道:“他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轮回转世。”男子头也不回地说。
“轮回转世不是去地府吗?”灵安满腹疑惑地质问,“依你的意思,地府可不是在天上什么地方。”
“你的头脑可真是清楚,”男子背身过去不紧不慢地解释,“地府是审判人性的地方,通过审判才能飞升入轮回。”
灵安神色阴沉下来,微微皱起眉头,低声说:“轮回转世,无止境的折磨。”
“折磨?别人可都是绞尽脑汁的只想怎么活下去。”
“不行,我不能送钱婆婆去轮回转世,”灵安说,“她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即使是下辈子,说不定也要这样劳心劳力……计划改变了……”
“那你想要怎么办呢?”男子在一处卖包子的摊子跟前停下,示意摊主包起最上面的两大笼包子。
“你知道怎么才能魂飞魄散吗?找到牛头后直接让钱婆婆魂飞魄散吧,我不想让她继续受苦了。”
“这只是你的想法,大多数人更想去完成没有完成的心愿。我猜对孤苦伶仃一辈子的钱婆婆来说,嫁人生子一定是她最想要的生活,即使劳累也是开心的,嗯?我看你恐怕是不知道渴望那种感觉吧!”男子将包子放进马车,坐到前面的车板上后示意巨马继续走。
马车晃晃悠悠的慢慢拐进一条小道,小道的前方是没有房屋的农田。
“你说得对,我们没有讨论过。这只是我的想法。”灵安说。
路过的人越来越少,破旧的房屋越来越稀疏。通过车上的这扇小窗,偶尔看到一两个穿着破烂的孩子或大人,绝望地睁着受尽了苦楚的眼睛,站在路边好奇地看着马车走过去。
“我需要问问钱婆婆,”灵安想了想又说,“她想要选择什么,我都愿意帮她。”
“无需这样,人性审判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冷酷无情,据我所知,那个过程非常复杂,遵循的也是利于魂体的规则,这规则远远不是凡人所能想到的,你只需要将钱婆婆送去轮回,然后让更高智慧告诉老人家该做什么选择吧。”
灵安内心感到羞愧,没有再说什么。
在这通往地府的马车上,由于空间密闭而安静,恍恍惚惚间有那么一刻,发生的一切更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幻。
这一切或许是长时间的痛苦积压出来的精神混乱?或许,钱婆婆并没有死,或许,她此时正守在昏迷不醒的自己跟前在哭泣。
为了打破这些荒诞的设想,灵安打开门问道:“我们是往什么方向走?”
“正南方。”男子说着突然坐直身体,似乎感应到有异常发生,但很快就又松懈了下来。
灵安悄声退回马车,把两侧窗户上的帘子打开得更大一些,看着太阳慢慢偏向西方,眼前的夜色越来越低沉,然后,星空和月亮的微光又慢慢地照向大地。
之后没多久,闪闪烁烁的万家灯火在前方亮了起来。原来又到了一处小村庄。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但这里并不是村庄内,而是村头处一座荒凉的大宅院。
“这是驿站。”男子说着走到向前去敲门。
灵安随即下车。
一个高个子壮实士兵用力打开门,凌厉地看向男子问:“什么人?有什么事?”
“过路的人。能否借宿一夜?”男子问。
“不可以,这里是战场转移伤兵和递交信件的地方,去前面村子里问问吧。”士兵说着就要关门。
男子突然伸手抓住士兵的衣领,把他拉了出来,然后另一只手握拳当头给他一击,士兵的头歪向一边昏了过去。大门被踢开后,随手把士兵扔到院子一侧。
灵安进去之前回头看了看,巨马靠着院子外面的大树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而马车也不知道是怎么卸下来的,放在了屁股后面。
男子找了一间相对干净一点的卧房。
“进来,”男子出来后指指身后的房间说,“你睡这里。”
灵安走进去关上门仰头就躺了下去。
屋里的蜡烛还在燃着。
这里很安静,四周有微风吹拂的声音。深夜,风吹得更大了,树枝拍打在窗户上,灵安吓得猛地钻进只是一块布的被子里,蜷缩着慢慢睡着了。
但很快,半醒半睡之间,模模糊糊感觉到被子上有东西在按压,像是小兽在走动,从脚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头上。她害怕的不敢出声,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紧接着一声轻柔的猫叫让她安下心来,就在她要掀开被子的时候,一只黑黄条纹相间的猫头,顶开被子探进头来。
灵安大叫一声跑下床,背靠着角落,死死盯着床上的大猫。
猫压低身子,弓着背一步步地靠近灵安,小心翼翼又极度狂热地直直看着眼前的猎物,神色有些迫不及待。
“不要叫,”猫突然说,灵安张口结舌,睁大眼睛看向它的嘴,那里面的舌头像人一样在翻转说话,“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脖子上戴着的那东西,你不该总是去抚摸它,还把它的轮廓也抚摸出来。”猫的耳朵紧张地竖着,眼睛却一刻都不舍得离开目标。
“……你不要……你不要过来,有人保护我。”灵安说,这一路走来,男子自信满满的样子给了她很大的希望。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我很害怕,我躲过很多次清扫才修炼到这种程度,死在这里实在可惜,但是,”猫龇牙咧嘴,喋喋不休地说话,以此转移灵安想呼救的念头,“但是,太诱人了,太诱人了,我已经很久没有遇见戴着这东西的人了,真是太幸运了,不要动,就一下,乖女孩,不会有感觉的,没有任何感觉。”
房间变得诡异万分,猫冲着灵安猛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