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在等待信件里的灵安心事重重，整天坐在院子里看书，看累了就去睡觉。
有了感情的积压，以前那些张牙舞爪的怨念都安静了下来。汤离让她看到了通往真正人生的大路，那些脚下的顽石所造成的疼痛已经变得风轻云淡不值一提了。
五月底，即使是遮阴完美的叶盖也阻挡不住夏季的闷湿炎热，灵安放下书，昏昏沉沉走进起居室，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突然闪耀着通过窗户照进来，照的眼睛睁开又闭上。
恍恍惚惚中，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灵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竟然看见汤离在刺眼的阳光前低头凝视着她。
“你怎么回来了？”灵安问，头疼的不想起来。
“我想你了，回来看看你就走。”模模糊糊中，汤离的嘴一张一合。
“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很快了。”汤离说着低头吻住她，大手抚上她的肩膀，然后解开她的衣带。
“我很担心你……”灵安的眼睛开开合合，说的话像是从喉咙里飘出来的。
“相信我灵安，”汤离的吻在手臂上游移，“我会带着荣光回来，给你一个安全享乐的人生。”
他皮肤的弹性和眼角的锐利都那么真实，但一切又像是在梦里。灵安试图推开汤离，想清醒一下，但浑身软瘫无力。没有效果地挣扎了一会，终于，头脑里炸开一道闪电似的烧灼般地疼起来，剧烈的疼让她彻底清醒过来，然后猛地撑着床坐了起来。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全被撕开了，从肩膀往下青一块紫一块的。撕烂的布条缠在脖子上，鞋子和袜子在地上扔着。
灵安欲哭无泪，极度的难过膨胀起来填充在身体里。她一边换衣服一边仔仔细细的回想，却一点头绪都没有。整理好衣服后想跑出去看看，就这时候在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两个人影在窗外一闪而过。
竟然是朱标和一个没见过的小个子士兵。
灵安一惊，确定了内心的猜想，慌乱地跑出去找钱婆婆。
伊相站在门前无奈地皱着眉头想：“不，她没有生命危险我就不该管，如果引起因果动荡……”
灵安在悠神居里浑浑噩噩地跑来跑去，担心钱婆婆的念头被强化成一个不得不注视的光点，给了她能跑起来的力量。终于，在院子后面的角落里找到了昏迷的钱婆婆。
把钱婆婆拉进房间的时候看见地上扔着半截迷幻香，还冒着烟。她才真切地明白了这场梦的残酷性。
院子里像是被热浪熏蒸的熔炉。钱婆婆在床上昏睡。灵安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廊里流泪。
就这样过了很久。
“发生了什么事？”钱婆婆醒后迈着小脚走了出来。
灵安的眼睛肿成了紫红色，脸上的肌肉因为紧绷颤抖，挤出很多出血点。她尽力控制，但嘴唇还是抖动：“你身体不好，在院子里昏过去了。”
“啊呀孩子，”钱婆婆将灵安的头揽进怀里笑着说，“天气炎热，怕是中暑了，没事没事。”
伊相轻轻哀叹，突然看见一道人影在亭子里闪了过去，她脸色一凛，袖子变得像一片巨大的薄云，迅疾地向可疑方向甩了过去，扫向整个院子。扫过去的余光里，金阳蜷缩着身体现身在院子中央。她的身体因强大魂力的压迫才做出这样恐惧的姿势。
“我知道你，这次幸好没出大事，”伊相大声呵斥说，“还不快去做好你的事。”
金阳匆匆看了一眼伊相，飞快消失在院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灵安尽力维持着风平浪静，内在精神却“腐烂”得越来越严重，像是吞了无数条小虫，在身体里到处游走舔舐，留下厚厚的一层肮脏物，这肮脏在皮肤里弥散，渗透进了五脏六腑。灵安坐在院子里，将头埋在手臂里，希望能有一个更成熟的思路把她从这痛苦里拯救出来。
但是，没有。汤离让她看见的那条大路，突然被黑幕遮盖，变得遥不可及。
“恶毒，实在太恶毒了，”灵安想，“必须杀了他们……”
接下来的半个月灵安足不出户，疯了似的思考用什么隐秘的办法杀死那两个人。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方法。
钱婆婆终于意识到灵安心病的严重。
六月中旬早上的一天，章源带着林大夫走进悠神居。灵安从寝室看到钱婆婆出去迎接，于是也走了出去。
“你不用这样，”钱婆婆突然嚎啕大哭，拉着灵安往屋里走，一把把她按到椅子上哭着说，“你该哭就哭，不想出来就不要出来，不用想着我。”
“姑娘，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林大夫惊骇地睁大眼睛，“真是邪性了，大帅府一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章源问：“怎么说？”
“你呢你这边瘦这样，那个朱公子呢也得了怪病……”
“什么怪病？”灵安眼睛里闪过一道光。
“唉，说起这个啊，我还有些后怕，”林大夫说，“朱公子身体好了以后，我就立马搬出去了，没想到我刚走了两天，马夫人又去找我，这要是我在的时候出的病那我就……
“是什么病？”灵安又问。
“说来惭愧啊，对这个病我是毫无头绪。朱公子把自己的脸都抓破了，不停地跟我说身上糊了一层厚油，感觉不到风也感觉不到冷热，真是稀奇，我是看不出什么原因，我劝马夫人去找道士，后来来了个道士在院子里耍猴似地跳了跳就走了，到现在还没见好转。”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章源说。
“马夫人不许说出去，现在应天府没有主事的人，这种事情不能传出去。”林大夫说。
“这是，”灵安想，“报应吗?”
林大夫开了一副扶气养神的药方，带着钱婆婆出去抓药。
“什么时候去？”章源问灵安。
“那就现在吧。”灵安立刻说。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走向朱标的院子，灵安只想尽快证实林大夫说的话，而章源则想到了金阳。
以往大帅府最热闹的地方此刻变得冷冷清清，门外加了好几道锁。灵安往门缝里瞧了瞧，院子里只有几个丫鬟神色怪异地忙着。于是他们决定先藏在旁边的花篱里。等了没一会，趁着从外面回来的丫鬟打开了门进去的空隙里，藏起来的两个人悄悄尾随了进去。
刚走进院子，屋内的马夫人突然大叫一声，随即就看见朱标光着身子跑了出来，张开手在院子里来回地跑，身上到处都是指甲划过的血痕。
马夫人跟在后面追了出来想要抓住他。丫鬟们闻声而来，院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刚刚还冷清的院子以这种方式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该死，”朱标看见了灵安，立刻跑过来大声骂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五个丫鬟都被朱标狠狠甩开摔在地上。马夫人绝望地停下来，惊恐无助地看着朱标。
章源赶紧错身挡在灵安跟前，但被灵安推开了。
朱标抓住灵安的肩膀大声质问：“你是不是也感觉不到风？是不是也觉得这个身体是一堆死肉？就是你，就是你把病过给我的……”
马夫人大声问：“怎么回事？”
灵安刚想说话。朱标一把抓住灵安的衣领，把灵安拉的低下头，恶狠恶狠地警告：“士兵已经被我杀了，没人会信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