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正往马车上搬运兵器，军营里尘土弥漫，汤离站在棚子下面监督指挥，脸上落下薄薄的一层尘土。
明尘在应天府视察完准备情况后来到军营，皱着不满的眉头在士兵之间来回穿梭几次后走到汤离身边。
“张士诚攻打安丰实在意外。”明尘说。
“不是和陈友谅合谋就好。”汤离用意识流说。
“陈友谅有黑门之后认为自己才是天选之子，完全不屑于跟任何人合谋。”明尘说。
“还没有查出有用的吗？”汤离问。
“序者怀疑黑门依附的是地府势力，但还不确定。我开始有些欣赏他了，凭一己之力笼络六十万大军和两万囚魂，无数鬼妖在暗中支持，还隐秘的这么好，真是狡猾厉害。”
“他在御界时的做事能力一直很受欣赏，”汤离看了明尘一眼，“你应该去了解了解。”
明尘生硬地哼了一声。
汤离示意士兵把磨刀石集中在一个车上，然后瞥了一眼马厩。做饭的士兵把铁锅碰撞的叮叮当当响，弄得马匹在马厩里躁动不安。然后伸手在额头上擦了擦，满是小颗粒土沙，皱了皱眉说：“黑门离开御界时很突然，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主神刑坔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黑门离开的原因到今天也没有谁知道个一二。”
“听见过这方面的议论。”明尘不以为然地说。他认为黑门既然离开了天地正道，不管有多厉害，为了延续魂力就只能做违天规的事，只能与那些四处躲藏的下流鬼妖为伍。
“这就是你为什么只能做助手的原因，”汤离毫不客气地说，“你缺少感性。”
“毫无用处。”明尘生硬地反驳。
“天地正道的链条中，情感是最精细的关节，理智只是骨架，只顺着骨架走是找不到心的位置的。”
“不满意直说，啰嗦什么大道理。”
汤离叹口气，话题转了回来：“守洪都的将领是朱元璋的侄子朱文正，平时不务正业花天酒地，汉军一旦兵临城下，恐怕我还没到就破城了。应该让序者附身朱文正守城。”
“尤其是沐英去后，两个人处处作对，没有什么正经计策。”明尘说。
“附身肉体后不能再肆意发挥跃魂能力，需要有守城经验的，论资历甫仲最合适。”
“这个就麻烦了，你知道七十年前他弄丢了一件密器，之后被罚去监守无间了。”
“必须是他。”汤离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你还是习惯做老好人，”明尘嘲讽，“洪都开战，我们一走，应天府一旦没有序者护佑，黑门一定会趁机进来，我看到时候你还怎么保护她。”
应天城喧嚣了六天。在三月下旬的一天早上，救援安丰的大军终于出发了。
早在这天之前，汤离要求肃清了路途上的一切障碍，序者严密监视沿途鬼妖，提前驱散阴云，如此等等的安排都远超以往的仔细，甚至可以说已经有些不屑于伪装了。以至于天下义军对朱元璋受天护佑的议论越来越激烈。
御界对汤离的举动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明尘却嗅到里面上不了台面的原因：汤离开始不耐烦了，想赶快结束入世，飞升入御界后才有能力护佑那个仁魂。
“汉军已经开始了，过了吉安、临江、无为州，到洪都大概在四月上旬。两万囚魂被装在数百艘巨舰里，操控囚魂的野魂与六十万大军随行，出没的非常活跃，”明尘在汤离对面坐下说道，实体化成了一位翩翩佳公子，严峻的脸和苍穹一样幽深的黑瞳极力表明着这不是个普通人，“我认为应该先让洪都坚持几天再给你送求援信，提前去的话只会让‘天助朱元璋’这样的传言更甚。”
“你这是干什么？”汤离瞥了他一眼问。
“我想试试这副样子能不能引起那个仁魂的注意。”明尘说。
“以你的性格说不了几句话就被气走了。甫仲……”
“去了，”明尘打断他说，“附身朱正，在洪都整治军规呢。”
丫环不敢看这个突然到访的陌生客人，添茶时的举动和表情都万分谨慎，在转身要走的时候还是被明尘拉住了手腕。
“您……您……”丫鬟紧张地看着明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汤元帅的模样好还是我的模样好？”明尘异常认真地问。
“这……这……汤元帅是见过的好……您是……您是没见过的好。”
“你的意思是，这世间少见。好，那就这样了。”明尘放开手说，挑衅地看向汤离。
“仁魂稀少这是事实。”
“不，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我就是想确定一下，你为什么认为崆齐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却可以？”明尘誓不罢休地说。
“验证一下。”
“只是这样？”明尘尖锐打断说，“那就看看她爱上我后你的反应吧。世间女子都会被外貌迷惑，只要有绝美的外貌就能俘获芳心，这点世俗的事你竟然看不透！”
汤离想解释制止，明尘拒绝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自从植妖消失后，灵安对植魂就格外注意，她想知道人的三魂七魄被一一取走期间会是什么反应。
城内喧闹的这几天，她一直在寻找有关植妖的踪迹。也因此对诡异事件变得异常敏感。在暮色里的小巷子里，在早上的早饭馆里，以及在卖菜农闲聊里，还有乞丐聚堆的破庙，都能听见人们谈论鬼怪。她才发现原来关于灵魂的恐怖传说有如此之多。
“晒米或是放米的时候万不能有太大的动静……”
这是最近最常听见的话。
“饿死的妇人听到米粒声，就会寻着声音过来讨饭吃，要是不给啊，她就掏人的肠子吃……”
“有饿死妇这样的传言？”灵安坐在桌子旁看书，突然看向钱婆婆问。
钱婆婆苍老的手在鞋底密密麻麻的针脚之间来回穿梭，专注地看着针与针之间的距离，头也不抬地回答：“没有，这种故事都是分地方的，你小时候啊，我们去过不少地方，没听过有饿死妇。剃头鬼、吊死鬼、蛇精、狐狸精这样的不少，我是不愿意你听见这些东西，本来就害怕，还要火上浇油？听听就算了。”
“应天府之前有饿死妇这样的传言吗？”
钱婆婆用嘴咬断绳子摇摇头说，“可能是谁新编出来的故事吧。”
“以前也不少见饿肚子的人，怎么就没听过饿死妇这样的传言呢。”灵安说。
“不要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了，”钱婆婆放下手里的鞋底说，“你年纪不小了，我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看你成家，你娘走得孤苦伶仃是我最大的心病，你就行行好别让我死不瞑目回来找你。”说到最后语气变得非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