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者太慢了。”汤离用意识流与紫色发光体交流。
“野魂的傀儡,囚魂,只有欲望,没有理智的低级魂体,”明尘皱起眉头,褶子处的紫色光亮更亮了,“怎么敢接近应天府,野魂在玩什么花样。”
八尺汗此时转过身行了个军礼,语气尽量平缓的向汤离问道:“是您找到的?您刚刚在城墙上是看见了什么?您真是……真是让属下敬佩,从军营跑出去的那五十几个专门训练搜寻的士兵,跑了一夜都没找到……”
“他们是被跃魂吸引来的,”汤离用意识流对明尘说,然后看向八尺汗,严厉地大声训斥,“好好守你的城。”
八尺汗赶紧正身站好,面迎冷风的神情变得有些茫然。
“跃魂?”明尘语气兴奋起来,“什么跃魂?刚出生?”
“跃魂中最难出现的仁魂……”汤离看到囚魂已经跑了起来,抬头往漆黑的上空张望,“序者来了。”
稀疏的星斗之中,这会有一个光点晃动着从天而落,在空旷的田野上空化身成银灰色人形发光体,穿着幻化战衣的三米高的魁梧男性魂体,右手往地面做了一个甩扔的动作。在落地的同时,有五张发光的网,闪电一样一闪而过,五个囚魂瞬间消失不见了。
随即,银灰色人形发光体又以相同的方式很快消失在天际。
“是朱元璋十七岁女儿灵安。”序者走后,汤离继续说。
“十七岁了,之前你都没有什么察觉?”明尘兴奋之余有些嘲弄地说,“负责护佑她的序者隐藏的也太好了。”
“她没有序者护佑。”
明尘怀疑地看向汤离:“什么?确定?”
“确定,她被人打昏在河滩上,冻了两天一夜,我发现的时候,完全没有序者的影子。”
“你怎么发现她的?魂色没有掩盖?”
“灵安被打昏后,被摘走了掩盖魂体跃度的细爪,魂色暴露了不知道有多久了,幸好在囚魂来之前发现了她。”
“一定又是人和野魂勾结的把戏。普通人可不知道细爪这东西。”
应天城是时局改变重地,序者没日没夜的保护着,天下鬼妖都躲着走。
“调查野魂的事交给序者,”汤离想了想说,“你去御界调查仁魂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安排序者护佑。”
“你要充当她的保护人,”明尘提高了声音说,“我们最好不要管,这是序者的事。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在武昌正虎视眈眈盯着这边……”
“魂力最弱的仁魂,一旦暴露在应天,那些乌合之众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很快就会骚动起来。不及时遏制的话少不了会有麻烦。”
“整个序门都在注视应天府,没有专一的序者护佑也活到了十七岁,又有细爪伪装成正常魂体。”
“暂时而已,”汤离坚持。
明尘败下阵来,生硬地点点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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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气又变得湿冷,夜里从西北吹来的黑云,将应天府遮挡在一片阴影中。
早上。朱元璋制定完农耕的事后,心情变得异常凝重。他耷拉着脸,率先走到地图跟前,要求商讨应对汉军的策略。
各部下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趁早投降,有的说死守,还有说先拼一死战,如果失败,再逃不晚。如此等等,七嘴八舌,争吵不休。
越来越吵闹的混杂声让朱元璋简直无法正常思考,他烦躁地走来走去,然后急躁的向门口挥挥手。各部应势而停,面面相觑的对视交流了一下,起身陆续地走了。
汤离坐着,捏着鼻梁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
等人走完,他走到朱元璋身后说:“在当今义军各势力中,陈友谅和张士诚最具威胁,将来跟他们的这两场仗将是胜负关键,无论如何都要打。”
朱元璋转过头来,汤离那容光焕发信心十足的样子,猛烈地打通了他的想法,声音高亢地说:“哈哈哈,太好了,你想的正好也是我想的。只是我们兵力最少,这两关不好过啊!”
“以三方各自的实力来说,我们兵力虽然最少,但我们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还有三年前的交手经验,找其软肋各个击破,胜算还是很大的。”
“哈哈哈,是是是,再说,你的计谋向来无往不利。”
汤离看向地图,思考如何把精准的情报告诉朱元璋而又不引起他的猜疑,“内探汇报说,陈友谅对三年前失去洪都一直非常怨恨,复仇执念很重,加上洪都城小,陈友谅不放在眼里。所以,陈友谅来犯,最大的可能是先围攻洪都。”
“当真?”朱元璋惊喜地问,但又及时的恢复了冷静,“这消息可信?”
“再让内探确定虚实,一旦确定,先在洪都做好准备。”
直到日落西山,两个人才从议事厅慢慢走出来。
“洪都先不要安排太多军队,否则会引起陈友谅的猜疑,”汤离说完随口似的问,“灵安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朱元璋的脸又耷拉了下来:“还没醒呢,说是心脉停止损了脏腑,要先吃几天的药看看。”
“心脉停过,”汤离疑惑了,“停止又自行恢复,真是奇迹。正好我有养身的良药,可以事半功倍。”
“好,我派人去取。”
“该我送过去。”汤离说。
“唉,区区一小女,不用费心,你要去就去吧,她性子乖僻,院里没有下人端茶倒水,只有一个上年纪的钱婆婆。”
院子在大帅府最偏僻的东侧角落里。被十棵枝干粗大的梧桐树包围。四周院墙上密密麻麻的覆盖着爬山虎的枯枝。
汤离抬头,弓形的大门上用黑墨写着三个字:悠神居。
进门之后,南面三间房屋互通,屋前四根红色柱子,支撑着比别处都要宽的走廊。门廊连通东面的一间独立小房子,应该是厨房。
院子里有一方小荷塘,枯掉的荷叶和根径在里面横七竖八的泡着。贴着院墙有七根粗大的石柱子,上面的石雕莲花芯里放着灯笼。门廊前种着一排玉兰树。
除此之外,到处都是植物枯径,自由散漫地长在地上或是攀附在墙壁上。
可以想象,在春夏秋的时候,这个小院子是怎样的郁郁葱葱,枝叶扶苏。
汤离走过玉兰树,从南面那排堂屋的中间的门走了进去。
钱婆婆正坐在圆桌旁缝衣服,听见响动后立刻站起来,看向门口,看到是汤离后并没有觉得意外。
汤离并不是第一次见钱婆婆,只是这一次,他才用心看向这位因养育了仁魂而变得特殊的普通老人。
矮胖的钱婆婆五十八岁,有一张圆圆的脸,脸上布满了皱纹,像干掉的苹果,肌肉也完全没了活力,很难看出什么表情变动,眼皮像没有了松紧一样,下垂盖住半个眼珠,看上去忧苦而沉静,行动起来像小心翼翼的老牛。
为了不唐突,汤离先在圆桌旁坐了下来,刚坐下就感觉到身后一股热气顺着脊背烘烤上来。扭头一看,原来是烧得正旺的炉子,上面蜂窝状的盖子上放着一个铜壶,旁边的椅背上搭着他的那件墨绿色斗篷。
钱婆婆晃晃悠悠地递过来一杯茶,忧苦的脸努力舒展开了一点,“元帅真是救了灵安一命啊,身上全是河泥,是掉在河滩上的泥洞子里了吧?灵安小时候就常去那边玩,岸上有很多畜生挖出来的泥洞子……真是,唉,这么大的人了。真是见笑了。”
“哪位大夫来看的?”汤离问。
“林大夫,章源带来的,那孩子真是好。”钱婆婆说话的时候,头总是不自主地轻轻摇晃。
“林大夫怎么说?”
“说心脉停止,还受了恶寒,暂时还醒不过来,”钱婆婆忍不住哽咽,“可怜的孩子,林大夫说什么没事没事……只是这命啊,它是不合常理的,谁说得准呢……”
汤离站起来,往堂屋通往左侧房屋的小门看了看,想:“在发现之前有过心脉停止,那又是怎么好起来的?”
“我也懂些医术……”汤离试探性地说道。
“哎呀,像你们这样的聪明人,都是有很多过人的能力的。”钱婆婆满含希望地说,走过去打开了小门。
汤离跟着走了进去,因为天气原因,里面有些昏暗。
通过小窗户照进来的光亮,他看见灵安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清洗干净,两层厚厚的被子一直盖到下巴,眼睛上还盖着一块紫色丝绸。只露着半张脸,看上去苍白无生气,但至少像是活着的人了。
钱婆婆在紧挨着床的桌子上放上一支点着的蜡烛。汤离坐在床边装模作样地诊脉。
诊完脉后,走到寝室的西北角,将一枚星芒形状的小金属使劲按压固定在了墙上。房间四壁上立刻亮起网状亮光,但一闪而灭,连同星芒小金属一起不见了。
“这是什么?”钱婆婆惊诧地问。
“防脏东西,以后只要进了这个院子就是安全的。”
钱婆婆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注意力还沉浸在刚刚神奇的景象中,直到跟着汤离走出寝室,在圆桌旁坐下后才抬头问:“怎么就看不见那东西了?”
“它像鬼怪一样能穿透身体,聚不到眼睛里。”汤离一本正经地解释。
钱婆婆迷惑地点点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
汤离无视老人家的惊奇,在一堆布料下面抽出一本书问:“灵安喜欢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