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明：“卫知青，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明白。”
卫柠点点头，轻咳了两下，面色有些为难道：“但是马厂长，或许您误解了一个事实。
这个电热茶壶的设计，我只负责了最后的收尾和整理工作，最初的设想和最关键的步骤，是我妈妈和外公她们生前研究的。”
“所以……咳咳……咳………我十分理解您爱惜人才的心情，但我并不是您所期望的人才咳咳！恐怕要让您和张副厂长失望了。”
崔洪看着卫柠左右为难的样子，实在不忍，赶紧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忍不住替卫柠说了几句话：
“卫知青她可能确实不太适合高强度的工作。
马厂长和张厂长有所不知，卫知青从小体弱多病，知青下乡报名的那一天，更是病的起不来床，因此晚了一天才来报道！
这些档案上都是有记载的！”
这傻小伙子也不知道，他这看似普普通通的几句话，透露出了多少信息！
不过透露的刚刚好。
卫柠垂下眼睛，掩饰住眼底的笑意。
马东明目光移向崔洪，面带疑惑：“这位是？”
朱大柱终于能从自己竟然见到了省级大领导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想凑上去说两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最后只能讷讷地站在一旁，心里又郁郁了几分。
还是张成栋站了出来：“马厂长好，这位是咱们承平县民政局的办公室组长，叫崔洪，之前是负责知青接待工作的干事。”
“哦……”
马东明点点头，转头一脸关切的看着卫柠：“卫同志身体不好，怪不得这么瘦弱！
倒是我太心急了，没搞清楚状况，就贸然上来询问。
这样大家都坐、坐。”
说着，自己先坐下了，众人这才纷纷就坐。
马东明招招手，门外的秘书干事进屋，“瞧瞧，我刚刚实在是爱财心切，竟然把这些都忘了！
这是我特地准备的咱们省的特产，大火腿！还有米面油粮都有一点。
这些是红星轧钢厂对电热水壶设计者的表彰。”
他摆摆手，一副掌控全局的架势：“小金，你们把东西放下，就先出去吧。”
秘书和干事纷纷点头：“知道了，马厂长。”
张成栋眼观鼻、鼻观心，淡定的看着这一切，心中对这位马厂长的评价只有一个字——“装”！
卫柠抬眸，跟他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笑意。
待秘书几个放好东西出去后，张成栋见缝插针：
“马厂长，实不相瞒，我原本也想聘请卫同志去咱们承平这儿的钢厂做工程师来着！
但也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电热水壶背后，竟还有这么多故事，实在令人唏嘘！
照这样看，卫同志可能确实没法为咱们的钢铁事业贡献一份力量了。”
马厂长叹了口气：“天意弄人啊。不过，”
他看向卫柠：“不管怎么说，卫知青是有能力的，不然最后这个成品也不会是从卫知青的手上传出去，我还是希望卫知青能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还是希望？
恐怕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这样想吧？
要是这人刚刚进门时说的那番话里，还勉强能有七分的情真意切，现在恐怕也只剩下三分不到了。
真情还是假意，她能看不出？
卫柠心底暗笑，口中却反而动摇了几分，一反刚刚坚决拒绝的态度：
“我……不知道能不能问一下马厂长，如果我真的去了，咱们钢厂那边待遇是怎么样的？
马厂长您别误会，是这样的，我来到上尧村后，机缘巧合受到秦家兄弟姐妹的帮助，就认了他们做弟弟妹妹。
秦家孩子一共八个，大的不过15岁，小的三四岁。
我既然是他们的姐姐，如果要离开上尧村，那是一定要带着他们一起走的。
马厂长您看能不能帮他们也………”
刚刚拒绝，顺带自贬一番，是为了打消他心中的念头。
现在反而接受，再拉上七八个孩子得寸进尺一番，也是为了打消他心中的念头。
前面叫混淆视听，现在叫以退为进。
她就不信了，这么装的马厂长，听见这些，还愿意拉拢她！
果然，一听到这么个病怏怏的卫柠，唯恐活得命长，竟然主动自己给自己找了这么一大堆麻烦！
现在竟还想把他也拉下水，负担起这一群半大小子！
马东明差点脸都绿了！
怎么这年头，他堂堂一个省级钢厂厂长的人情都这么便宜了吗？
这不是便宜，这简直是贱卖！
安置七八个人，八九个人，其实不难，可是她卫柠凭什么？
原本还以为这人有几分真才实学，想着当个长远投资，谁知一问，不过是绣花枕头一个！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在这儿浪费功夫？
马东明叹了口气，打断卫柠：“你不用说了卫知青，我明白了。
其实我个人还是很欣赏你的，但你也知道，作为一个省级轧钢厂的厂长，要向国家负责、向人民负责！
我有吸纳人才的职责，却没有以权谋私的权利，所以你的弟弟妹妹他们………
抱歉，实在爱莫能助。”
这话一出，等在门口的秘书立刻就知道了自家领导是什么意思。
只见秘书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然后马上惊慌失措地跑进屋，不断点头致歉道：
“厂长，实在不好意思，我记错了时间！今天下午三点半，革委会那边会有一场重要会议来着！咱们要是再不走，恐怕就要迟到了！”
马东明面容严肃，一唱一和：“什么会议？重要吗？如果不重要就推………”
“是关于纪律作风的纠察大会！绝对不能缺席的！”
马东明面色犹豫：“那……”
既然对方已经彻底打了退堂鼓，那这时候还是可以有一点点“眼色”的！
毕竟也不能闹得太难堪了不是？
于是卫柠扶着椅子起身：“那不如马厂长，我送您吧？实在不好意思咳咳、咳，您专程跑了这么一趟，我却让您失望了。”
马东明皱眉：“卫同志这是哪里的话？是我能力不够，不能妥善安置咱们的人才，哎～”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又拍了拍卫柠的肩膀：
“卫同志，你是一个有思想、有才华、有担当的好设计师、好姐姐！
以后你有任何困难，特别是关于设计方面的，可以随时给我来信，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你！”
卫柠一脸感动：“谢谢马厂长！”
秘书催促：“厂长，来不及了，咱们真的来不及了！”
马东明瞪他一眼：“催什么催？会议再大，能有咱们国家的栋梁之才重要嘛？”
说着，他摸了摸衬衫胸口的口袋，什么也没摸到。
又摸了摸衬衫衣摆的口袋，还是空的。
最后才摸了摸裤子里的口袋，终于摸出一把毛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