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卧室内。
没有灯光,没有拉开窗帘,一切都像夜晚那般深沉,那般肃穆,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男性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宁静到近乎寂灭的卧室。
男子痛苦的的低喘声,像是被人遏住了喉管时所发出的声音,又像是小兽滨死时的挣扎呜鸣。
嘭嘭的跌倒声接连不断的砸在地板上,然后就是隐忍着爬起,再次跌倒……
男人汗如雨下,脸色惨白无血,左手肘一软,又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陆嘉遇吃痛地窒了一下,修长的手指累到泛白,仿佛一下子陷进了地板,嘶哑,沉重,痛苦,森然而让人无法不觉得悲痛。
那般的让人惋惜。
男人浑身早已鲜血淋漓,身上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无数的伤口,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个伤口都溢着鲜红的血。
陆嘉遇攥紧左拳,再次青筋暴起撑着想要站起来,隐忍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每一次低喘都会浑身剧烈的抽搐。
无奈除了左臂,男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知觉,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
嘭的一声,陆嘉遇剧痛难忍,再次摔倒在地板上,疼痛的痉挛让他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男人呼吸愈加不稳,累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只手却还死死地抓着地毯。
陆嘉遇赤红的眸底带着浓重的疲惫,一股股锥心剜骨的痛楚,折磨的他宛如幼兽一般嘶鸣。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挣扎,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终是心力交瘁的躺在了地板上,左手青筋暴起,紧紧攥着地毯,双眼无力的闭上。
卧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静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住。
门外,洛霜听到里面挣扎的声音渐停渐止,苍白的手握紧托盘,慢慢打开了门,她没有像李管家一样进来就打开灯,而是摸着黑,静默无声的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很轻微的声音。
陆嘉遇不知道是谁,想要把人赶出去,却发现自己累的连话都说不出。
视线太过于昏暗,洛霜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陆嘉遇倒在地上,但是不稳的呼吸证明他并没有晕倒。
靠着触觉,她慢慢走。
洛霜安静的不发出任何声音,默默的走到最远的角落,在窗户旁边的地板上坐下。
没有拉开窗帘,没有和他说话,没有让他吃饭,也没有去扶躺在地板上的陆嘉遇。
女孩自从进来,一直恭默守静。
偌大的卧室,万籁俱寂。
陆嘉遇似乎是累了,左手慢慢的放松,累到不再一次次硬撑着自己爬起。
钟表嗒嗒的走着,时间缓慢的流逝。
慢慢地,慢慢地,陆嘉遇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越来越平稳,安静的像睡着了一般。
但她知道,他睡不着。
骄傲如他,如今知道自己变成这样,接受不了是正常的。
洛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知道如果一直躺在地上,对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很不利,昏暗的视线里,洛霜看着模糊的那一抹身影,深呼吸淡淡抿了抿唇。
“今天,我从医院回公馆的时候,特意去看了一眼陆羽。”
女孩声音很轻,很温和。
“直到今天,陆羽才醒过来,”洛霜倚着墙壁,说的很慢,“你知道,他醒来的第一句话说了什么吗。”
卧室依旧很寂静,昏暗中,陆嘉遇躺在地板上,毫无动静。
“他问我,七哥还好吗,有没有大碍,”洛霜目光轻微波动,语气带着一丝悲凉,“他说他想你了。”
“他想让七哥再对着他笑一次,他说如果七哥不想笑了,大声骂他一句,狠狠打他一顿,或者派他去非洲做苦工,都可以。”
“只要你肯好起来,肯和他们说说话。”
“那里还有林嘉,还有毅楠,还有好多人,短短一周,看着他们平时没什么的,却消瘦了好多。”
女孩双手抱膝。
“陆嘉遇,”洛霜疲惫的挽着嘴角,沉吟良久才缓缓道,“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你受伤,生病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人为你担心受怕,那么多人为你茶不思,饭不想。而有的人,她生病难过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洛霜交叠起手指,墨玉般的眸子波澜不惊,似乎已经把这些孤独痛苦看淡了。
“我记得,我小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很疼,”洛霜默默低下头,“我当时以为,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爸爸妈妈会来看我的,哪怕不给我抹药,不问我病情,就只来看看我,就好,我就知足。”
“哎,”洛霜咬住泛白的唇,沉默良久,苦涩笑笑:“可惜没有。”
陆嘉遇背对着洛霜,幽深的眸子缓缓抬起。
“其实以前我也想过,如果有个人可以喜欢我多好,下雨我可以不用担心被淋,起风我可以不用担心挨冻,睡觉也会有人帮我盖好被子,只是到后来也没有,即使有一个,也被我连累了,我现在好后悔,当时没有独自生活下去,如果始终一个人,就不会连累他们。”
“有些事,不是不在意,而是在意了也不能怎么样,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洛霜将视线投向昏暗中的陆嘉遇,深深吸了一口气:“而这些珍贵的感情,你都有的,所以,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让爱你的人比你更痛。”
说了很久,洛霜声音一直很轻,语气一直很真挚,所有的话都是发自肺腑:“在一切变好之前,我们总要经历一些不开心的日子,这段日子也许很长,也许只是一觉醒来,所以耐心点,给好运一点时间。”
“如果你相信我,我会留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起度过这段不开心的时光,一起慢慢站起来,我们再重新学一次走路和奔跑。”
洛霜扶着墙壁安静的站了起来,看着远处模糊的身影,最后默默说了一句:“陆嘉遇,希望我们都是苦尽甘来的人。”
女孩不再说话了,静静地等着他。
卧室再次陷入寂静,不同于之前的静,此时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安谧,远处地板上,昏暗的视线渐渐模糊了陆嘉遇轮廓分明的冷峻面庞。
男人那颗无处可依的心像是断流的河床,被涓涓的细流慢慢滋润着,滋润着,微微苦涩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轻轻地滑落到地毯上。
可他此刻已然浑然不觉。
陆嘉遇一直紧紧攥着的左手,终是在女孩的温柔安抚下,渐渐松弛下去。
洛霜就那样站在窗户旁,站在黑暗中,不言不语,安静的等了许久,久到她以为过了无数个世纪,久到她以为陆嘉遇当时真的是睡着了。
就在洛霜准备默默离开时。
“过来……”
男人暗哑的嗓音划破了寂静的空气,仿佛黑夜中唯一亮起的光芒,让人欣慰。
透过黑暗,女孩终是挽起嘴角,慢慢走向跌倒在地板上的那个男人。
距离越近,她的心情就越沉重。
洛霜不知怎么就氤氲了眸子,此时的陆嘉遇的心情她懂,那种无助真的很折磨人,坐在陆嘉遇身边,洛霜摸索到他冰凉的左手,男人微微带茧的大手,有着薄薄的一层汗。
洛霜两个手握紧陆嘉遇的左手,前倾身体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默默地环住他宽阔的肩膀抱住他:“不怕,相信我,我们会好起来的……”
洛霜的声音很温柔,似最温暖的春风拂过男人的心脏,在他的心海荡起层层涟漪。
女孩身上淡淡的馨香传来,让人莫名的心安,所有的浮躁全部退尽。
陆嘉遇左手慢慢攥紧女孩冰凉的小手,将头枕在洛霜颈间,缓缓闭上忽然温热起来的眸子。
这次,他真的累了,身体累,心更累。
卧室那么的静。
黑暗中,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任何表情。
但女孩的这个充满温暖和善意拥抱,真的给予了陆嘉遇最大的安全感和力量。
多年以后的陆嘉遇回想起这一幕,还是会忍不住心悸。
想到此刻的陆嘉遇全身会很狼狈,洛霜依旧没有打开吊灯,也没有拉开窗帘。
为了保护好男人的自尊心,洛霜只在床边微微亮起一盏温馨的小夜灯,这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再次跑到陆嘉遇身边,洛霜扶着陆嘉遇的胳膊,慢慢地支撑着他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到床边。
陆嘉遇额头青筋暴起,死死的攥紧手指,将伤口撕裂的痛全部隐忍下,终于躺了下去。
洛霜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双眼疲惫的模糊不止,使劲摇了摇头闭眼再次睁开,给陆嘉遇盖好被子。
她不辞辛苦地去盥洗室打开水龙头,将柔软的毛巾用热水透湿。
再次走到床边,洛霜拿着温热的毛巾低下头,抬起陆嘉遇的左手,认真的为他擦着血迹,女孩的动作很轻,丝丝暖意透过肌肤传进男人的心田。
蜜色的灯光映在女孩倾城的轮廓上,拉长了她长而卷的睫毛,整个人泛着柔柔的光晕。
美得惊心动魄。
陆嘉遇就这么看着洛霜,深邃的眸子里有着道不尽的深沉,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男人一动不动,也没说话,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不轻不重捅了一下。
洛霜垂着眸,没有注意到头顶那道深邃似海的目光。
陆嘉遇净白如玉的手在灯光下很好看,仿佛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般。
“我扶你坐起来?”
洛霜抬起墨玉般的眸,声音放低了很多,在寂静的房间显得异常温柔。
陆嘉遇闭了闭眼,默许。
洛霜将毛巾放在一边,动作轻柔的扶着陆嘉遇的后背,慢慢扶起他,贴心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柔软的枕头。
收好被子,洛霜拿起毛巾再次走向盥洗室。
片刻,洛霜有些力不从心的深呼吸,拿着温热的毛巾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道:“左边的伤痕我帮你擦好了,你小心点擦右边的胳膊,如果累的话就不要动了,等我回来,我去为你热一下粥。”
陆嘉遇安静的点点头,接过女孩为他洗好的毛巾,低醇似酒的嗓音:“谢谢。”
“不客气哦。”
洛霜看着灯光下俊美如斯的男人,浅浅挽起一个笑,像极了最美得月牙儿。
陆嘉遇看着女孩澄澈的眸,倾城的笑,一瞬间,他真的信了那句话:一笑百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