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渐渐回暖,身上穿着的衣物也随之减少。
市中心医院每天人流密集,进进出出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方虹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周。
用着养胎的名义,她在这边安闲自在,明善文却急火攻心,忙得焦头烂额。
每天播放着财经新闻,看着情况愈下的明氏集团,方虹心底就更加兴奋。
阳光从纱窗缝隙里往内挤着,明栀子靠在平面边沿,她今天身穿v领毛衣,色彩搭配明亮,下身是白色长款牛仔裙。
长发一侧拨到胸前,头顶被圈染成金黄色。五官只见细密黑长的睫毛,手上的动作往嘴边送着水果。
病房内电视的分贝被调高,一时间压过了明栀子咀嚼的微小声响。
方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眼底闪过精明,看着她软哒哒的状态,又胜券在握了。
估计是觉得水果吃多了便就没了原初的味,抽过纸巾后,将剩余的几颗连着果盘一起端到茶几上。
声音被强制调小,明栀子环臂坐在沙发上,神色如常。
“你跑我这儿来找什么晦气?”
方虹将枕头往上拿,她自己倚着。
明栀子眉头微皱,灼灼视线锁着方虹,滑过她的全身,最终停在那圆润隆起的腹部。
在这个过程中,方虹直直觉得明栀子的眼睛宛如利刃,在无形中将她开膛破肚。
少女揪着发丝转着玩,指腹捏着一颗颗水果往垃圾桶丢,黑色塑料袋的簇簇声音惊了方虹一下又一下。
“路际中是谁,我想您应该很清楚?”
没等方虹辩驳几句,明栀子便继续道:“明博仁能给你的无非是富贵,还有明夫人的身份,那路际中给你的是什么?好控制,还是走狗呢?”
方虹胆颤心惊地望向那最后两颗水果。
无疑代表着明博文和路际中。
“要我说,你就该和许多年前一样,躲回野杏镇,别出来找死。”
如恶魂,如诅咒。
明栀子起身整理了下裙摆,丢了最后一句话。
“不管你是主犯还是从犯或者是被动,你和他们终将覆灭。”
两颗水果也应声捏碎摔到垃圾桶里。
推开门的那一刻,少女回头,一字一顿。
“你欠的命,你未出事的孩子会填补好。”
明家老宅气氛肃穆,随时都能掀翻表面的和睦。
主院窗户大敞,院外流水潺潺,假山挨着树叶,郁郁葱葱。佣人都被屏退到小院内,顾及不到这边的声音。
古画屏风内,地下跪了两个中年男人。
路郢依旧卷到肘窝处,额前碎发长了些,对正在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他只顾目不斜视地奉茶。
明易之手里盘着佛珠,眼眶边皱纹颇深:“亲兄弟俩还没斗个明白?”
老爷子没等到下文,心下在清楚不过。他那一辈就明争暗斗个没完,为了权抢的最厉害的那时候,逼的太爷爷亲自收拾了几个不安分的儿子,这才彻底安稳下来。
这几年明易之的兄弟姐妹死的死,退隐的退隐,但始终将子孙插在中心漩涡里。
不退不避。
与其说明易之不想步入他父亲的后尘,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最根本的就是,每一代的更迭,明里暗里藏刀,都是被默认的。
到了自家老爷子面前分说,也不稀奇。
只是有些人用心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罔顾人伦。
“老三,你说是么?老头子把位子让给你,你看可好?”
明博仁将头垂的更低,沉默着。
明易之端起杯,喝了几口热茶,视线定在明善文身上。
“老四怎么想?身边养着个不上台面的,顶着个不清不楚的肚子回了明家,整天不知安分,跟娞娞过不去,还跟你过不去?”
明易之往后倒,佛珠绕着腕骨:“你年少轻狂带身边,我没意见。现如今还昏着头?以色示人的,值得你大张旗鼓?”
茶凉了,路郢没再继续烹制新的。
“我看老三就回海城静静心吧。”
明博仁不可置信,指着明善文大吼道:“您不能这么偏心!凭什么老四就没有任何错!”
老人家将佛珠摔到地上,一瞬间四分五裂。
“滚回去,没我的允许不准踏入云城一步。”
明博仁被带了出去,随之而来的是路郢。
少年眼皮一抬,全黑在人群中异常显眼。他点着烟,喉结滚动几下,缓慢地扯开嘴角,笑得瘆人,不理会明博仁的无能狂怒。
“是你吧?你这个路家的,插手我们明家的私事干什么!”
“我报我的仇,也不关你的事。”
路郢指的是那晚腰间的伤,这下明博仁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明易之的生涩眼底,和少年遥遥相望,的明了的意味。
一切在不可言说中。
各方面的效率都很快,在当天,明博仁就被遣送回了海城。
海城位于边陲,空气质量优良,环境适合修养身心。
明博仁被关在偏僻庄园内,和他一起的还有明家老夫人。
不过明老夫人不是被囚禁,而是主动远离云城,来这儿放松的。
遇上自己亲儿子,也是有趣儿。
“又被你父亲罚了?”
钟白英正专心喂着鱼儿,不断从管家手里拿取,貌似对于这件事不怎么上心。
明博仁没平日里倨傲,只一身休闲装,随口一说:“被罚也是家常便饭。”
钟白英侧身瞧了几眼,见后者有些颓然。
“罚了就罚了吧,把你打到这来干什么?”
钟白英喜静,更乐意自己一个人待着,每天逗逗鸟浇浇花的,偶尔喊几个小辈来住几日。
就是出奇的不想见到几个亲生的儿女,许是被烦怕了。
明博仁看起来挺有兴致,摆弄着花草:“打发到这儿,还不是我爸怕你孤单。”
钟白英抚下旗袍,保养得当的手一伸,对明博文的话嗤之以鼻。
“这是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他那专横样,这家散不散都是早晚的事。”
说完还督促管家出棋。
几局下来,钟白英赢得手软,她回顾全局,不介意抛了一句。
“我这几年确实比往日快活。既然来了,也看看这美景。云城那边呢,他们还得互相纠缠个几年。”
老太太被管家搀扶回房。
海城的确是个忘却世俗的好地方,但明博仁不像钟白英那样豁达,经年累月的熏陶,早已让这个步入中年的男人,失去本心了。
悔恨不能被消除,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就像钟白英所说,他们还得缠斗几年,直到和前一辈那样。
明博仁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脸色狠厉。
而在屋内的钟白英目睹全过程。
“我这儿子,自小就比他的兄弟姐妹突出,各方面都是头筹。按理来说,有城府有手段,让他掌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钟白英收回视线,身子躺在摇椅上,管家替她揉着头。
“但有城府和手段不算什么,他的兄弟姐妹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静了几秒,老太太像是在回忆:“老三是个急功近利的主儿,又傲气,将来难免不了走到一条不归路。”
钟白英闭眼叹息:“一旦踏入不归路,再难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