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过了一半,寒风料峭。
姜城西北男子监狱,生锈的铁门再度打开。
狱警将路际中送至门口。
门外只有宋佩兰在等待。
老人家和往日不同,如今苍老了许多,眉眼掩盖不住的疲倦。
路际中摸了把寸头,普通的脸庞和路郢有些出入,嗓音有些哑。
“妈,阿郢没来吗?”
宋佩兰拿着荆条不断拍打,神色肃然,有半分不悦。老人家随手将荆条折断,视线像刀,刺得路际中一愣。
“他来做什么?你觉得你自己对得起谁?”
路际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宋佩兰也不管他,自顾上了车,眼神再也没分给路际中。
车子一路缓行,走过偏僻的道路,向着繁华而去。
身后是脸色晦暗不明的路际中。
抵达花花民宿时,已经是下午六点。
现在是淡季,游客不旺盛。人烟稀少,路际中的存在也引不起什么注意。他抱着这样的心态,整个身子窝在庭院的角落处,手中的电话号码始终没拨打出去。
记起路郢,路际中的内心愈发的狠厉。
抛下自己的老子,出去逍遥快活,还跟一个千金小姐不清不楚。
路际中再也没有刚才的犹豫,就这么拨了出去。
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无人问津。
在数不清第几遍时,那边终于舍得接了。
路郢那边挺安静,只有呼啸而过的风。他靠着墙壁,地板落下几个烟蒂,单薄的眼里是化不掉的黑墨,夜色无边,冷气一寸寸钻入身体各处。听筒的声音没停过的,一直在絮絮叨叨。
少年不禁往后看了眼,众星捧月的姑娘,笑得开怀。
“干什么?”
路郢说了第一句话,语气凉,没什么情感。
路际中的声线如同魔音贯耳,他说:“老子自个挺纳闷的,当初是你求我吧?怎么现在自己享福了?不管养你十几年的爹了?”
当年?当年是迫不得已的保命。
事情的发展状态,路郢怎么去控制和把握?
“我说阿郢,你还是没变。有胆量但鲁莽,打的全是没准备的仗,你现在也是吧?”
路郢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没个正形。他身上的每一处肌肤和血液渐渐凝固,心口渗透毒液,脚下生麻,想起以前,不寒而栗。
又联想到到那个雨夜的下跪,路际中笑得狂肆。
男人说,路小少爷也不过如此,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男人又说,他干脆做个救世主,得让路小少爷俯首称臣。
少年缓慢说着,一字一顿:“我现在照样能把你再次送进去。”
路际中和许多年前一样,笑路郢不自量力,笑世态炎凉,笑人情寡淡。
“阿郢,你那个千金小姐还不知道你的过往吧?借着她家的势力,不怀好意的接近,试图回到神坛,做你意气风发的路小少爷?”
做你意气风发的路小少爷?
十一个字,字字诛心。
明斯年的曾经的话,像是鬼魅。
该如何继续,又该如何结束,和明栀子将何去何从?
路郢没心理准备,对未来一片渺茫。
最后只能说:“路际中,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明栀子十八岁的生日宴会进入尾声,宾客纷纷道别。
屋内只剩下了她和路郢。
隔着玻璃门,明栀子只能看见路郢颤抖的背影。
她拉开推门,轻声轻脚的走进去,迟疑了几秒,才开口询问。
“你怎么了?”
“小爷我冷。”
交流戛然而止。
路郢再次点烟,他的嘴唇凑到烟嘴边,神色自若,没什么反常。浓烈的烟味飘荡到四周,少年就在徐徐白雾中与她对视,不急不躁。
解释延伸的意味不强烈。
明栀子压着裙摆在吊床边坐下,侧头去看浓浓黑幕,去看灯火阑珊的都市。
走神之际,她竟然盘问起自己,探索欲何时起这么强烈的。
明栀子始终不看路郢,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句:“下个月,我要出国。”
他的话茬接的很快,虽然冷场,但非常官方。
“一路顺风。”
明栀子没了要继续的念头,深深地看了眼路郢,后者又平淡的看着她。
没再主动找不痛快,推门就走。
下楼的声音彻底消失,路郢失神的踩灭烟蒂。
最后一支未点燃的烟被捏碎丢到空气中。
北岸酒家。
一行人为首的路观,长相俊逸,风流倜傥。贵公子的温和作风赢得了许多青睐,不少家族等着将家中的女儿介绍给路观。
最好是促进一场姻缘。
酒席上的各家掌权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但明博仁屈尊降贵的等候多时。
路观在明家的车上闲谈。
车内光线不足,两个人像是会晤般。
明博仁转着腕上银表,看似云淡风轻:“先前已经多次联系路总,但都不得而终,这是为何啊?”
路观正措辞,明博仁的下一句话就抛过来了。
“恭维的话我就不听了。我今天和路公子的目的是一样的,除掉路郢,你的位子才能坐稳。”
明博仁正正衣襟,对上反光镜里路观温润如玉的脸。
“解决我的后顾之忧,才能平你的后患无穷,不是么?”
路观恭敬的倾身,缓缓道:“既然如此,这把刀,便交给明先生了。”
这把刀。
明博仁摆摆手,让路观走了。
等车内安静下来,明博仁笑得可怖:“他倒是还想着路家的富贵呢,一个养子,气数已尽。”
司机将明家的车开出去。
跟在后面的路观,视线浮起阴毒。腿面上的平板显出的画面,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想看到的。青筋暴起,捶向皮椅。
他盯着凹下午的印子,像蛇吐出芯子。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啊,连年不孕的夫妻能在我九岁那年生下唯一的独子,这独子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我面前,炫耀着他那天生就有的资本,还真是可笑呢。”
路观越发的恨,现在想除掉路郢早就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
偏偏明家出来挡道,还动不得明家上下的任何人。
好在有明博仁那把锋利还不错的刀,事情还算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