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玉温柔的望着他,道:“你既然常在江湖行走,总该知道这柄剑的来历吧?”
李青衣道:“这看起来好像是诗仙李太白首徒逍遥三郎所用的冰魄。”
冰玉点了点头,道:“你总还是有些眼力的。”
李青衣道:“但这冰魄本是一把雄剑,冰绮罗既然有了冰魄,便该有赤玉才是,除非……”
冰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除非怎样?”
李青衣道:“除非赤玉在那个负心汉手中。”
冰玉又变得严肃,道:“据宫主所说,这人本就是气吞山河的盖世英雄,单凭武力无人可敌,万一你找到他,莫要轻举妄动,反而白白丢了性命。”
冰玉说着说着,眼角竟流出两滴晶莹的眼泪,李青衣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道:“别担心,你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鲁莽的男人。”
李青衣又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冰玉只轻轻的“嗯”了一声,这声音细若蚊蝇,不知是娇羞,还是愠怒,或者忧虑。
李青衣道:“从前有个人采访一群企鹅,他问第一只企鹅:“你每天都干什么?”
企鹅说:“吃饭,睡觉,打豆豆!”
接着又问第2只企鹅,那只企鹅还是说:“吃饭、睡觉、打豆豆!”这个人带着困惑问其他的企鹅,答案都一样,就这样一直问了99只企鹅。
当走到第100只小企鹅旁边时,这个人走过去问它:每天都做些什么啊?
那只小企鹅回答:“吃饭,睡觉。”
那人惊奇的又问:“你怎么不打豆豆?”
小企鹅撇着嘴巴,瞪了记者一眼说:“我就是豆豆!”
说到这里,李青衣已忍不住笑出声来,若不是怀中还有佳人,恐怕他早已笑弯了腰。
李青衣的口才本是绝妙,此刻更是说的眉飞色舞,有板有眼,冰玉的肩膀虽还在抽动,可声音却已经几近于无。
李青衣还是侃侃而谈,欢笑,搞怪之声络绎不绝,冰玉终于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道:“这群企鹅真是坏透了。”
李青衣道:“女人多笑笑,才不容易衰老。”
冰玉扭着李青衣的耳朵道:“好哇,这才新婚燕尔,你就嫌我老,是不是?”
李青衣哇哇大叫道:“夫人饶命,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冰玉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我老,哼。”
李青衣道:“不老不老,年轻的很哩。”
冰玉在李青衣的脸上飞快的啄了一下,道:“我们去拜见宫主。”说要也不管李青衣,自顾自的飞奔了出去,脸上还残留着红晕。
李青衣无奈的摸了摸被冰玉亲过的地方,喃喃道:“女人心,海底针,果然不假。”
冰玉在雨后的石阶上蹦蹦跳跳,李青衣在身后不远处紧追慢赶,宛若神仙眷侣。
冰绮罗不知何时已走出了大殿,冷冷的瞧着她们,冷冷的道:“你们看起来很开心。”
冰玉的身子僵了一下,“噗”的跪了下去,道:“宫主万福千安,弟子来给您奉茶。”
冰绮罗厉声道:“宫里的规矩你难道都忘了么?”
冰玉低声道:“师傅恕罪。”轻轻的拉了拉李青衣的衣角,示意他也跪下来。
李青衣突然仰天大笑。
冰绮罗目光如刀,一股强烈的杀气迫人眉睫,道:“你笑什么?”
李青衣道:“大好男儿头顶苍天,脚踩大地,岂会叩拜一介妇孺?我敬你是冰玉的师门长辈,不代表可以被你踩在脚下。”
冰玉的脸色变得煞白。
冰绮罗道:“你很好。”
冰绮罗突然一巴掌扇了出去,李青衣虽然觉得她的出手实在太慢,可他竟好似变成了一块顽石,不躲不闪,被一巴掌打的仰面跌倒。
李青衣睁大眼睛,怒吼道:“你这个老妖婆,在这里称王称霸,作威作福惯了,可我不惯着你。”
他越说越怒,突然凌空飞扑过去,双掌如刀,砍向冰绮罗的脖子。
冰宫的弟子们都吓呆了,纷纷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冰绮罗也怔住,愣在原地没有躲闪,可她的眼神分明充满了蔑视。
这时李青衣的武功之高,足以与当世任何一个武林高手并列而问心无愧,盛怒之下击出的这两掌更是他武学中的精粹,威力更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谁知李青衣全力出手下,这足以威震武林的两掌,到了冰绮罗面前,竟如儿戏一般,虽打在了她身上,可她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相反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猫戏老鼠的神色。
李青衣顿时吃了一惊,抬头看去,一个纤细白嫩的手掌向他的脸上掴了过来,李青衣只觉身子一震,整个人飞了出去,跌坐在地上,他虽未受伤,却被这种奇妙的武功骇住了。
冰绮罗俯首讥讽的望着他,冷笑道:“像你这样的武功,做多也不过能接住冰玉的一百招而已,本宫原以为你有两把刷子,谁知你竟令我如此失望。”
冰玉突然抱住了冰绮罗的大腿,失声道:“师傅,不要。”
冰绮罗眼神流露出一丝温柔,一丝怜悯,道:“看在冰玉的面子上,本宫这次就饶了你,还不快滚。”
冰绮罗抿了一口热茶,便头也不回的走回大殿,“砰”的关上了门。
李青衣怔了半晌,抬起头,却发现冰玉的眼角已有了泪痕。
冰玉“呜呜”的哭着,像一只受了伤,孤苦无依的小鹿。
李青衣站起身,强挤出一点笑容道:“再哭可就不美了。”
冰玉疯狂捶打着李青衣的胸膛,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故意惹怒她?你能不能为我想一想?”
李青衣蹲下,示意她爬上来,道:“嘘,咱们回去说。”
冰玉到底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女人,她也不愿别人看她的笑话,点点头,道:“好,我看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李青衣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他的眉很浓,鼻子很直,很浓的胡子随意的卷着,看起来有些邋遢,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有着纯真的灵魂。
冰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摇着头道:“你可以说了,我不相信你会是一个不分场合,不分轻重的人。”
李青衣扭了扭脖子,笑道:“还是你看我看的透彻。”
冰玉不说话。
李青衣只好自顾自的说下去,道:“若我逃走了,冰绮罗如何才肯熄她的雷霆之怒?”
冰玉还是不说话,只是把头垂了下去。
李青衣接着道:“无论她对你做出什么样的处罚,我都于心难安,只有让她知道我也是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你们两人同病相怜下,才可相安无事。”
冰玉这次说话了,道:“你怎么只为我着想?若是她定要将你挫骨扬灰,你是逃也逃不了的,若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我,那我……”
李青衣叹了口气,道:“她不会杀我的。”
冰玉道:“是的,她不会杀你,但是你不知道她的手段,她……”
李青衣捂住她的嘴,望着她呆呆地出神,道:“别说话。”
少时有人送来饭菜,居然是各地名菜,每一道菜都很地道,很符合李青衣的胃口,还有一壶上好的陈年女儿红。
李青衣一笑,饱餐了一顿,却留下了一条清蒸鲈鱼,半只酥鸭未动,自言自语道:“这两样菜都很清淡,吃不吃随便你。”
冰玉没有吃一口,她静静地看着李青衣,像是要把他的音容笑貌刻在脑海里。
那送饭的少女始终低着头站在那里,连眼睛都未动过,此刻忽然转过身,用手撕着那半只鸭子就着米粥,吃了个干净。
她若没有反应,本在李青衣意料之中,她此刻却大吃大喝起来,李青衣难免大感奇怪,冰玉也睁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可是那少女吃完半只鸭子,便已似吃不下了,但她还是拼命勉强自己将剩下的鲈鱼多多少少吃了一些。
突见那少女身形曼妙的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悄声道:“李大哥,你还吃得下么?”
她竟忽然开口说话了,李青衣骇的跳了起来,更令他惊讶的是这声音明显是冰心的,也只有冰心会称呼自己李大哥,他绝不会认错。
李青衣道:“你是冰心?”
冰心嘿嘿一笑,忽然将手贴在耳根,用力一撕,便揭掉了一层薄薄的看起来像人皮的东西,低声道:“早知道李大哥是火眼金睛,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李青衣苦笑道:“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人喊我李大哥。”
冰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最好还是多吃些,这两天恐怕我们不会有什么吃的东西了。”
李青衣又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冰心的眼睛里射出了夺目的光芒,道:“只因我要带你逃走,在逃亡的途中,绝不会有食物,甚至连水都没有。”
李青衣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逃走?”
冰心道:“你知道宫主今天为什么对你不假以辞色么?”
李青衣摇摇头。
冰心道:“她早已知道你准备逃走了,可现在正是她修炼神功的关键时刻,容不得分心,她只好用武力震慑你的心神让你短时间不要轻举妄动。”
李青衣道:“你能确定?难怪她刚才大发雷霆。”
李青衣又道:“可是你,你又何必冒险。”
冰心道:“凭你自己的能力,绝逃不出这里的,而我又恰巧想去红尘走一遭。”
李青衣的面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道:“时间宝贵得很,我们为何还不走?你若是想聊天,等我们逃出去之后,多得是时间。”
冰玉接着道:“自然是等人前来收拾碗筷,否则立刻就会被别人察觉,你已不在这屋子里,虽然可以敷衍过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青衣道:“说得不错,我总是小地方容易疏忽。”
李青衣还想说话,冰心却用眼神示意他有人来了。
只听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果然有人来了。
面色冷峻的二师姐带着个青衣妇人走了进来。
李青衣还在吃饭,冰心还是低着头站在那里,根本不去看她。
这少女先是在室内打量了一番,在李青衣身上多瞧了两眼,然后停留在冰心的身上,疑惑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冰心易容改扮的少女压低声音道:“回师姐,奴婢新来的。”
二师姐道:“原来是新来的,我说怎么看起来面生得很。”
这时那青衣妇人已将碗筷收拾妥当退了出去。
“青姨,把门带上,我要和大师姐谈谈心。”
青衣妇人果然把门带上了,走之前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
冰玉微笑道:“玉莲,过来坐,咱们姐妹好久没好好说说话了。”
玉莲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可不敢。”
冰玉道:“不知道姐姐哪里又惹的你不快了?尽管说出来,一定改。”
玉莲看了一眼仍低垂着头的冰心道:“姐姐莫非忘了妹妹可是宫里的管家?”
冰玉暗道不好,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冰玉突然厉喝道:“你可以出去了,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她虽然这么说,却在疯狂的打眼色。
冰心称了一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李青衣眼睁睁瞧着她往外走,心里虽然着急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见玉莲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难道你不愿意让她走?”
李青衣打了个哈哈,道:“她走了最好,她那副死人面孔,我早瞧的腻了,你虽然未必比她好看多少,可你总比她有意思的多了。”
玉莲冷着脸道:“你若再胡言乱语,我不介意给你这个花把式点颜色看看。”
眼见冰心就要退了出去,冰玉和李青衣都暗暗松了口气。
玉莲突然道:“站住。”这两个字中气十足,声若雷霆。
冰玉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语气有些不自然,道:“二,二妹,你这是何意?”
玉莲冷笑:“这人是混进来的奸细。”
冰玉拍桌而起,道:“二妹,你不要太放肆了。”
玉莲道:“冰宫之内,万事万物,哪个我不是了如指掌?这人口口声声说是新来的,可想要瞒过我这个亲力亲为的管家,却是休想,如今人赃并获,大姐你也难辞其咎我——”
话未说完,她的头忽然垂了下来,整个人也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李青衣已一掌砍在了她的脖子上,冰玉也没有闲着,以肉眼难见的身法接住了倒下的玉莲,让她不至于受到更大的伤害。
可她不愧为二师姐,竟没有完全昏迷,一双冷酷而充满怒火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瞪着李青衣,李青衣却向她扮了个鬼脸。
玉莲喃喃道:“我,绝不会放过你。”再也没有了声息。
冰心跳了起来,道:“你不怕别人发现……”
李青衣苦笑道:“只怕玉莲早就在暗中观察,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冰玉道:“你们现在就离开吧,免得节外生枝。”
李青衣在冰玉的额头深情一吻,道:“等我解决了外面的事,一定会来和你相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冰心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只好冒一冒险了,何况,还有大师姐接应,逃出去绝无问题。”
冰玉点点头,伸手在墙上摸索了半晌,用力一按,“啪嗒”,墙壁立刻出现了一道窄门。
李青衣看了一眼冰玉,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沉声道:“跟我来。”
在这块地方,本应冰心带头进去,毕竟单论地形冰心可比他熟悉的多,可他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轻易不肯让女人犯险。
里面居然是一条冗长的巷道,曲径通幽,也不知通向哪里。
奇怪的是,这里竟丝毫不让人感觉寒冷,反而温暖异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腐朽味道,令人作呕。
李青衣又惊又喜,捏着鼻子道:“也亏的你们能发现这个暗道。”
冰心白了他一眼,道:“任谁在一个地方十几年,总是没有隐私可言的。”
冰心接着道:“据我猜测,这冰宫建造的大气磅礴,前身可能是动乱年代某个诸侯所建,那时民不聊生,盗贼横行,人人自危,更有不少诸侯国为了争夺土地大打出手,人命如草芥,他们为了求生避祸,才建了这条地道,用以躲避未知的杀掠,而这里如此偏僻,恐怕更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子的封地。”
李青衣谈了一口气,道:“你果然和我所认识的大部分女人都不同,你很聪明,这个世界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已愈来愈少了,况且有些人就算真的具有智慧,也懒得使用,因为美貌也足够她们受用一生了。”
冰心道:“这只不过是供需关系罢了。”
李青衣道:“你年纪不大,看来又有高见。”
冰心道:“只因为这个世界上并不需要那么多有智慧的女孩子,男人并不一样自己的女人比自己强,那样就会显得自己很没用,所以真正聪明的女孩子,看起来都呆呆傻傻的,有些愚笨软弱。男人既然觉得天生就该凌驾在女人的头上,喜欢保护弱势的女人,女人为何不让他们多吃些苦,多碰些钉子呢?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这本就是他们求仁得仁。”
李青衣道:“你倒是看的透彻,按你的言论,愚笨的反而是男人,但你连一个男人都不认得,怎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
冰心道:“女人天生就具有了解男人的特殊能力,而男人却永远难以了解女人。”
李青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你可真是少见的人间清醒,一个男人若自以为能了解女人的心思,他受苦受难的日子就不会太远。”
在未知的黑暗里,两人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除了身体外,温暖的只剩下语言,语言能让人紧绷的神经变得松弛,镇定。
在这阴森、黑暗看不见尽头的甬道中,两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能否保全的时候,气氛本来就很压抑,若是再保持沉默,那岂非更容易让人精神崩溃?
地道中已越来越湿,也越来越黑暗。
李青衣闭上眼睛,仔细的在石壁上摸了摸,两旁已不再是打磨光滑的墙壁,而是参差不齐的乱石。
他也感觉到地上凹凸不平,忽上忽下,忍不住道:“这里难道连接着山腹么?”
冰心没有说话,却燃起了一个火折子。
这里果然已在山腹中,纵横交错、盘根错节的通道密如蛛网,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山风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令人寒毛直竖,毛骨悚然。
李青衣道:“现在任凭冰绮罗有天大的本事,短时间也休想找得到咱们了。”
冰心道:“可若是我们想要出去,恐怕也不是一件易事。”
李青衣骇的跳了起来,道:“难道你,你也不知道出去的路?”
冰心道:“你难道不知道女孩子天生怕黑么?我从未深入过这里。”
李青衣道:“那你,你凭什么说咱们绝对可以逃出去?”
冰玉道:“只要有路,自然可以逃出去。”
李青衣苦着脸无奈的道:“姐姐你未免将事情瞧得太简单了,你可知道,山腹中的这些错综复杂的通道,有的根本是一条死路。”
冰玉道:“也还有的是可以通得出去的,是么?更何况这里有水有风,绝不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李青衣突然高兴的跳了起来,哈哈大笑道:“风?这里的空气既然潮湿,那肯定就是流动的,哈哈,果然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冰玉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将火折子递给了李青衣,道:“你果然比我聪明的多,还是你带路吧。”
李青衣的脸就像是变戏法似的,又黑了下来,道:“所以真正聪明的女孩子看起来都呆呆傻傻的,有些愚笨软弱,所以现在你就要我多伤脑筋,多出些力……”
冰心突然红着脸,跺着脚轻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现在怎么还有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哼。”
她还想说什么,李青衣却已大笑着走了,她也只好急匆匆的跟上去。
这时他们已走了很久了。
在一个交叉路口,李青衣叹了口气,道:“现在咱们只能看看运气了,只希望两边都是生路才好。”他索性熄去了火折子,闭上了眼睛,埋着头往前走,一往无前。
冰心也不再说话,只觉自己已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拉住。
她的心忽然剧烈的跳了起来,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心跳似乎也特别的响,“噗通,噗通”,简直恨不得跳出腔子,冰心的脸不禁红了,如火有条地缝的话,她恨不得钻进去,不让别人看到她这副囧样。
李青衣悠悠道:“若是一个人的心要跳,恐怕谁也不能让它止住。”
冰心羞恼道:“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破嘴。”
冰心伸手就要拧,但手又忽然停住,道:“外面的男人都是这般油嘴滑舌么?”
李青衣竖起耳朵道:“你说啥?我没听清。”
冰心捋了捋胸前的青丝,道:“你听岔了,我没有说话。”
山体之中,愈发的狭隘,有时甚至要侧着身爬过去,在黑暗中走这样的路,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冰心的衣服已被刮破了,也许身上已有些地方在流血,但她却丝毫不觉得痛苦,甚至还有些轻飘飘的,一个人竟像是走在云堆里,自由和花花世界本是令人向往的。
每前行一段路,李青你都要点燃火折子,看看四周的情况,但到了现在,火折子的火光,已逐渐变得微弱,就像风中的残烛,随时有可能熄灭。
李青衣知道火已将尽,更不敢随意动用,他知道在这种地方,若是失去了光亮,那就是死路一条,光是无声的压抑,就能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无奈下只好走的更急促。
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还是在悄悄的溜走,冰心的脚步,终于变得沉重了起来,她毕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体力有限。
接着她就感觉腰酸腿麻,稀薄的空气让她头晕眼花,又饿又渴,恨不得好好睡一觉才好。
她自然不能和李青衣钢铁的意志相比,怎能吃的了这种常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苦?若不是李青衣不断的说说笑笑,给她讲故事哄她开心,她简直已无法抬得动重逾千斤的脚步,若不是李青衣还拉着她的手,到了这种困境,恐怕她已经破罐子破摔,一动也是不肯动的了。
但李青衣这一生也不知遇到了多少挫折,多少苦痛,他一直微笑着面对,让他自暴自弃,那可真是难于上青天。
冰心终于忍不住哀求道:“咱们歇歇再走吧。”
李青衣斩钉截铁的道:“在这种时候绝不能停下来,否则我们就只能永远的留在这里。”
冰心道:“可是,可是我……”
李青衣道:“我们手拉着手漫步在这瑰丽的神秘洞穴,这是多么浪漫的事,别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种奇异的经历,你为何不能好好享受,便要说这些大煞风景的话?”
冰心忽然大笑道:“说得对极了,杞人忧天,悲天悯人的人生总是苦闷的,这老天要我愁苦,要我笑不出,我偏不如它的愿。”
她竟主动挽起了李青衣的手,走在了前头,唱起了歌,歌声虽然微弱,可这种意志,这种信念,让他们重新迸发了勇往直前的力量,这力量可使山崩,可使海啸。
李青衣道:“你可知道,我现在最想瞧瞧你的脸?”
冰心道:“你难道已将我忘了?”
李青衣道:“我常听人说顽强,自信的女人最美丽。”
冰心心里已乐开了花。
可她还是道:“可火折子,火折子已燃尽了。”
李青衣笑道:“火折子虽然珍贵的很,但能瞧见你现在这模样,无论牺牲多么珍贵的东西,都是值得的。”
可这该死的火折子却掉了链子,只有一丁点微弱的红光,火焰却再也升腾不起来。
冰心道:“等出去再看也不迟。”他虽然在安慰着李青衣,可话语间的惆怅总是瞒不了人的。
李青衣将火折子放在冰心面前,借着绰绰约约的光,轻笑道:“只可惜现在没有镜子,否则我也要你知道,若是人世间真的有仙子,在外貌上恐也难以与你分庭抗礼。”
冰心眼波流转,道:“若是我们真的走不出去,你会怪我么?”
李青衣道:“我为何会怪你?”
冰心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我带你进来这里,你怎会身陷险境?可现在你已进退维谷,生死两难。”
李青衣道:“若这样说,你本该怪我才是,若不是我的出现,你又怎会来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冰心道:“那个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地方,本就不是人呆的。”
李青衣只有苦笑。
冰心接着道:“吉人自有天相,咱们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对吧。”
这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自己都到了身体承受的极限,还不忘给李青衣加油打气。
她的眼帘渐渐阖起,睫毛也在轻颤,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已准备接受命运的捉弄。
就在这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唳,气势恢宏,竟好像就在他们头顶,令人不寒而栗,心神剧震。
冰心一声惊呼,张开眼来,身子已骇的瑟瑟发抖。
鹰作为天空中的顶级掠食者,本身就具有极强的压迫,更何况他们现在虚弱不堪。
可李青衣却满脸喜色,大声道:“你不必睡,咱们已得救了。”
冰心道:“但这些只不过是偶然传来的鹰唳。”
李青衣道:“你瞧,这山壁之间,严丝合缝,连利器都插不进去,乃是隔绝一切的绝对屏障,鹰盘旋于九天之上,既然我们能听到它的叫声,说明前方不远处就有出口。”
冰心的眼睛终于又有了光彩,道:“你说我们不用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山腹了?”
李青衣道:“不错,这里必定已出了冰宫的辖地,出路肯定就在附近。”
他闭上眼睛,感受空气的流动,拉着冰心步履蹒跚的往前走。
果然没有多久,开始有了淡淡的光线,他加快脚步,带着冰心从一个一米见方的小洞钻了出去。
外面竟然是个建在半山腰的凉亭,微风拂面,薄雾缭绕,一条清澈的溪流汩汩而出,紧紧依偎着凉亭,水中怪石嶙峋,泉水在乱石间溅起朵朵水花,与晚霞交相辉映,红白相接,十分宜人。
冰心悠悠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念着念着,她突然银铃般的笑了出来。
凉亭虽然简陋,却算不上破旧,四周挂着卷起的帘布,帘布很厚,放下来应可遮风避寒,石桌石凳一应俱全,最妙的是还有几盘冒着热气的小炒蟹,黄花鱼,蛤蟆鸡,显然刚端上来不久。
李青衣没有管那些菜,反而抄起旁边的酒葫芦,“咕嘟咕嘟”的倒了进去,他用舌头舔了舔嘴角残余的酒水,道:“果然是好酒,痛快,痛快,哈哈哈。”
冰心迟疑着道:“这些酒菜明显是有主之物,咱们这样,这样……”
她本想说咱们这样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不妥,生生的咽了下去。”
看的出来李青衣心情很好,话也多了起来,道:“非也非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此间主人知道,救了两条鲜活的生命,高兴还来不及,岂会怪罪我等?”
冰心本不愿行这种强盗做派,可是肚子“咕咕咕”的叫着,她的脸红的简直像个猴屁股,道:“反正你已经吃了,主人家也不会要的了,浪费总是可耻的,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帮你分担分担。”
李青衣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道:“明明是你饿了,还要怪在我头上,女人啊女人。”
李青衣又道:“咱们就在这耽搁片刻,看能否等到此间主人,也好当面酬谢。”
冰心点点头,静静地坐在一边,一双大眼睛就像小星星,一眨一眨的看着李青衣。
大约盏茶的功夫,仍不见有人的踪影,李青衣遗憾的道:“看来此间主人不愿和我等相见,咱们走吧。”
待得他们走的远了,才有两人背负着双手在凉亭上俯视着他们,看样子正是冰玉和冰绮罗,她们眼神复杂,神色变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冰心的骑术很好,可是她的箭术更好。
无论是天上的飞鸟还是地上的走兽,只需轻轻一箭,就可夺去他们的生命,从不失手,无一例外。
可是李青衣不以为然,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对他来说也可轻易做到。
可是直到她对着天空拨弄弓弦,手中无箭却射下一只飞鸟的时候,李青衣才真的大吃一惊了。
李青衣惊呼道:“难道你射箭的本领真到了这种骇人听闻的地步?”
冰心平淡的道:“这是一只重伤未愈的孤鸟。”
李青衣道:“它受了伤,你怎晓得?”
冰心道:“它飞得慢,是因为旧伤疼痛,鸣声凄厉,是因为长久失群,一听见弓弦响声便奋力向上飞,引起旧伤迸裂,才跌落下来的,我只是拉了拉弓弦。”
李青衣道:“谁若是敢小瞧女人,谁就是天下第一大傻蛋。”
离开北冰山的地界,太阳又变得毒辣了起来,虽已深秋,有时还是热的令人难以承受。
李青衣记得不错,不远处果然有卖酒的,三间破旧的木屋,外面挂了一只红色小旗,黑色的“酒”迎风招展。
这木屋的确已非常破旧了,一阵风吹过,“嘎吱嘎吱”作响,好像随时都可能倒塌。
李青衣道:“赶了半条路,喝些酒,再打听打听哪里有卖马的,全靠两条腿,那可真是愚蠢的很。”
冰玉呢?像一只成功逃离了的笼中雀,蹦蹦跳的左看看右看看,摘了几朵路边不知名野花,插在她柔软细长的头发里,不断追问道:“好不好看?漂不漂亮?”
李青衣苦笑道:“漂亮极了。”
酒很凉,也很香,既解渴又解愁,还有花生米、怪味蚕豆下酒,卖相虽算不得好,可吃起来却过瘾的很。
卖酒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看他的酒槽鼻子,就知道他平日里少不得要喝上两杯。
他的衣服虽然很破旧,洗的却很干净,甚至有些发白,一看就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他的眼睛还没有变得浑浊,他还有一种不俗的气概。
李青衣很欣赏这种人。
一个人活着,只要过得开心也就罢了,何必过于在意别人的看法?李青衣罕见的有了聊天的心情。
冰心很是兴奋,不断的说着话,李青衣也不会觉得苦闷。
李青衣一口气喝了三碗,正在等第四碗。
酒槽鼻子老头只瞥了他一眼,无奈道:“再喝下去恐怕路都走不了了。”
李青衣道:“能以苍天为被,大地为床,就算一醉不醒又有何妨?”
酒槽鼻子道:“天色已晚,难道你不想赶回去?”
李青衣道:“路不是一天走的,人不是一天胖的,若是只顾着干路,岂不是辜负了人生的风景?”
酒槽鼻子道:“只怕人已醉了,胡言乱语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李青衣微眯着眼道:“卖酒的岂非都想要别人喝醉么?快打酒来,上大碗。”
酒槽鼻子嘟囔着:“喝酒倒是豪爽,也不知道有没有酒钱。”
李青衣用力从衣服上拽下来一颗纽扣,道:“这颗金纽扣足可是十足的真金,足可以抵得上酒账,别废话,上酒。”
酒槽鼻子用手在纽扣上弹了弹,又放在掌心掂了掂,十足一个老财迷,欢喜道:“看这色泽和质地,果然是十足的真金,如果小店天天都有大爷这种人登门,那老头子可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李青衣调笑道:“若是你肯请客的话,我不介意多留几天。”
酒槽鼻子老头笑骂道:“果然是个小滑头,竟想骗老头子的酒喝。”
李青衣道:“酒本来就是给人喝的,可是现在就算你想请客我也不愿喝了。”
李青衣的眼睛立刻亮了,简直连一丝酒意都没有。
酒槽鼻子老头变色道:“为什么?”
李青衣道:“我还年轻,并不想死在这里。”
酒槽鼻子结结巴巴道:“公子开,开什么玩笑,小店可是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童叟无欺。”
李青衣对着酒糟鼻子笑了笑,酒糟鼻子还没弄明白他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只硕大的拳头就贴近了他的面门。
酒槽鼻子年纪虽大,身手却远比年轻人灵敏的多,他只轻轻一跃,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人已退出一丈之外。
酒槽鼻子又惊又怒,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老夫自信并没有漏出什么破绽。”
李青衣道:“荒郊野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独自卖酒,本身就很不同寻常了,你说是吗?”
酒槽鼻子笑道:“当今天下,太平盛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难道老夫就不能摆摊卖酒吗,你这个说法太牵强,算不得数,哈哈,算不得数。”
李青衣叹了口气,又道:“长年累月卖酒的人,舀酒肯定是又快又稳,但你舀酒却多有泼将出来,这样子做生意,就算那富可敌国的沈万三,只怕也要喝西北风过活了。”
酒槽鼻子道:“不错不错,有理有理,可是你既然已察觉到不对,知道老夫是个谋财害命的强盗,那为什么还不快些离开呢?”
他面色一变,突然察觉到不对,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李青衣道:“长路漫漫,好不容易遇到一件闲事,总是要管上一管的。”
酒槽鼻子双目一沉,道:“又来一个不怕死的愣头青。”
李青衣从怀中取出竹萧,悠悠的吹了起来,这箫声气势磅礴,凄凉而又充满悲壮,一曲终了,李青衣道:“你们有多少人尽管出来吧,不必躲躲藏藏的。”
酒槽鼻子道:“既然已被你看出来了,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鲁东四鬼的手段。”
瘆人的笑声不绝,地下突然钻出了三个人来。
第一个人,身高不足五尺,骨瘦如柴,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衫,模样说不出的猥琐。
第二个人,身高足有八尺,虎背熊腰,脸大脖子粗,身着一件破旧的麻布衣服,满是补丁,脚上是一双泛着绿色的草鞋,看起来要多寒颤,有多寒颤。
第三个人和前两个人又大有不同,不仅人长得漂亮,看起来彬彬有礼,而且衣服更是华贵,举手抬足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别人遇见这种情况,恐怕早已吓破了胆,但李青衣自不是别人,他竟仰天长啸,树上的残叶滚滚而落,这份内力着实不凡。
酒糟鼻子道:“今天你若是能逃得性命,老头子就把脑袋揪下来给你当夜壶。”
李青衣笑道:“夜壶也要找个年轻的,像你这种又臭又硬,不要也罢。”
酒糟鼻子道:“小子找死。”
这老头好快的手法,眨眼间,手中已多了把银光闪闪的怪异兵刃,如葫芦,如酒提,闪电般砸向李青衣,劲风呼啸,距离他的脖子只有两公分。
李青衣双脚未动,身着往后一仰,避开了这致命的杀招,碧血刀又被他握在了手中,唰唰三刀,银光乍现,这老头手中兵刃碎成了四节,切口光滑如镜,酒糟鼻子顿时露出贪婪之色。
酒糟鼻子不怒反喜,道:“果然有两下子,不过你别忙着得意,你已中了我秘制的毒药,现在跪下磕头,并且将手中宝刀献出,或许老夫还可手下留情,不然如此年轻就死了岂不是可惜的很。”
李青衣淡淡笑道:“酒中若是有毒,我喝了如此之多,为何还未被毒死呢?”
酒槽鼻子道:“正是你喝的太多,身体机能反而被麻痹了。”
李青衣道:“若是我一直喝下去,那我岂不是永远也不会毒发了?酒果然是好东西。”
酒糟鼻子自顾自道:“况且老头子年纪已经很大了,平日里总是无聊的很,所以老头子用的毒药发作的都不是太快,因为我不喜欢快乐的日子变得短暂,看着别人无助的痛苦挣扎,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令人心旷神怡。”
李青衣双眸微垂,沉默半晌道:“一个黄土埋过脖颈的人,心肠竟然如此狠毒,也不知道曾有多少人丧生在你手中,果然老而不死是为贼,今天我就送你去地狱忏悔。”
酒槽鼻子道:“你小子真是有趣,老夫都舍不得要你死了。”
李青衣怒极反笑,道:“你不要我死,我却要你死。”
酒糟鼻子道:“点子扎手,一起上。”
三人不再观望,争相出手。
鲁东四鬼能在江湖东飘西荡,为非作歹多年,自然不会是等闲人物,多多少少都有几手拿得出的看家本领,李青衣也不敢大意,生怕一个不小心反而遭了他们的暗算。
酒鬼的双截棍挥舞的虎虎生风,滴水不漏,力有千钧的砸向李青衣的额骨。
色鬼一身绝顶的轻功在李青衣附近游走,当真是不胜其烦,防不胜防。
赌鬼一身横练十三太保,更是铜皮铁骨,任李青衣神兵在手,刀劈斧凿,依然难以对其造成致命的伤害,反而震的虎口发麻。
至于最后一人,也不知从哪里弄的如此多的蜈蚣毒蛇之类的毒虫,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他们几人联手,竟配合的滴水不漏,纵使一个人长了三头六臂,恐也难以招架。
可李青衣却不为他们的配合所动,只是将手中的碧血刀一拨,一刺,一劈,反复的重复这些动作,就让色鬼重伤倒地。
这一刀平平无奇,毫无花样,但出刀之快,刀势之猛,自是平淡中见威力,化腐朽为神奇。
酒鬼和李青衣对了一掌,借助掌力翻了个跟头退出三丈之外,看到色鬼的惨状,目眦欲裂,道:“我亲手下了毒,也见你亲口喝下去,为什么你没有中毒,为什么?”
李青衣叹了一口气,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雪莲花,此时上面已少了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