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二)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些单子。
单子的日期很新,上面清晰地印上她的名字以及诊断结果。
肝癌晚期。
这是梦吗,一定是梦吧。可我脑海里浮现出她瘦削如骨的身形,总不见染血的双唇,卫生间成堆掉落的秀发。真实的根本不像是在做梦,几张单薄的双面印纸,我足足看了大半个小时。
门把手转动声响起,她身上好闻的不知名香水味步步逼近,漫上鼻尖。“被你发现啦。”
她眉眼弯弯,笑容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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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洒进房内,光束打在肌肤上,灼烧的痛感一直延至心底。逼仄狭小的空间,我如脱氧那般喘不上气,无边的热浪漫过我的脖颈,扼住我的咽喉。
我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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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空气里弥漫炒栗子的浓郁,街边呼啸的汽车卷起飘飞落叶,耳边喧闹不断,与她有关的片段走马观花式—一呈现。
耳畔忽而响起她温软好听的声音,
“什么时候,才轮到你爱我呢?”
昏暗的路灯泛着虚弱的白黄,年久失修般吱呀作响,她半个身子被罩在黑暗里,明明暗暗间,我看不真切。
我沉默的看她走远,直到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她与暗夜融为一体,一点一点被吞噬其中。
我停在一家花店门前,购置了一大束满天星。
我棒了一大束满天星跪在她跟前,她的眸子好亮,忽闪忽闪的,从进门的时候,她就移不开眼了。
我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高兴了。
我笑着唤了她的名字,
“跟我谈恋爱好不好。”
她明亮的眸子覆上一层氤氲,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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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后,我执意不愿让她再工作,她拗不过我,辞掉了工作。她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所以除了工作之外的时间,我几乎都跟她腻在一块。
她是喜静的性子,话少,性温。
她很喜欢窝在沙发上,凝视窗外景色,日落月升,星河鹭起。我时常会走过去,环住她,就这么陪她坐着,她懒懒地躺在我怀里,像只小猫。
病情急转直下,她开始频繁的昏厥,昏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我细细地看她,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她。她好瘦啊,被捂的有些泛红的双颊深陷下去,下巴瘦削的骇人,下颚线比我人生规划都清晰得多。
她面色一直都苍白如纸,双唇总是淡淡不见血色。
我抬手揽过她散落的碎发,
我突然很害怕,
害怕她会一直睡下去,
再也不会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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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了。
我给她煮了粥,她一小口一小口往下咽,热气腾腾的水汽上浮,隐去了我眼底无知无觉堆积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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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窗外枝叶纷飞,她喜欢看落叶,步步踩在残枝落叶发出的声音,总是让她很欢喜。
我说带她出去走走。
她穿上那件我很喜欢的连衣裙,走到我跟前。
“好看吗。”
我把她抱在怀里,脑袋埋入她的肩颈。
“你又瘦了。”
她依然是那样温温柔柔的调子,
“瘦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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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喜欢反复问我同一个问题,
“你会忘了我吗。”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应,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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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她的精神状态都比先前要好许多,我的心情也就比之前要轻松上一些。
我给她盛好粥,她目光熠熠地问,
“可以,带我去看海吗。”
我笑着,
“当然啦。”
我驱车带她去了海边,我们并肩坐着,阳光很暖,她把脑袋倚在我肩头,声音低柔。
“我可以睡会吗。”
在这一刻,我想哭的念头极重,我用力抱住她,很紧,很紧。泪水不受控制地下涌,浸湿衣襟,她说我像个小哭包,特别爱哭鼻子。是啊,我怎么总是在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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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自己这样坐了多久,
她被我拥在怀中,体温一点一点消退,失去常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