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万公园中一派热闹。
容妃轻摇团扇,
兴致盎然。
“听说皇上把那名满天下的画家召入京了。”
灵妃一只手拿起一块花糕,
动作优雅。
“是啊,据说那画家尤擅长画花鸟。”
一群妃嫔讨论得激烈,
只有一个人望着一池初荷没说话。
她靠在亭子上,
慵懒的样子像只猫儿。
“愉贵人,你喜欢什么花啊。”
卿才人悄悄拉拉她的衣袖。
她们打小相识,
虽然卿才人嫔位低,
倒也可以与她自在相处。
愉贵人笑了笑,
“我啊,喜欢猫。”
卿才人愣了愣,
“姐姐,我是问花。”
“是花啊。”
看着卿才人一脸迷茫的样子,
愉贵人笑得直不起腰。
“我以前养了一盆芷兰,取名叫猫。”
“好奇特的取法。”
愉贵人不再接话,
手中的团扇摇不停。
那日一群娘娘们在园中闹到很晚,卿才人借口身体抱恙先走了。
愉贵人望着星空烂漫,笑笑。
好多年没看见这般星河了。
她先行离开,
身边跟着丫鬟。
“娘娘,您今天可是心情不好了?”
“何出此言?”
她依然摇着扇子,
脸上挂着笑。
丫鬟摇摇头,
沉默着不再开口。
她不说,
愉贵人今天脸上一天都是笑,
可那笑却一点不入心。
——
夜深,
愉贵人站在园中,
皎月光辉洒在她身上。
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
她笑了笑。
“来啦。”
男子身着黑袍,
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
可隐隐露出的半张脸还是能看出绝色。
“你当真做了妃子。”
声音很淡,
听不出情绪。
“是啊,做了妃子。”
愉贵人笑着,
那笑容似乎是粘在了她脸上,
怎么也撕不掉。
“为何不回吟岚镇?”
“回不回去,又有何用?”
她反问他,
唇边的梨窝浅浅。
男人沉默了。
“跟我走。”
她不答,
头上的银簪发出淡色的光。
男人伸出手,
拇指上有一颗小痣。
愉贵人细细打量着,
忽而伸出手碰了碰。
“我以为你会去掉这颗痣呢。”
毕竟他们当初相识就是因为这颗痣。
男子不答。
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
她的拇指处也有一颗。
“办完你的事就赶快出宫吧。”
愉贵人摇摇头,
手往宽袖里缩了缩。
“你呢?”
“我不回去了。”
——
那夜的事没人知道,
可自从那天过后,
愉贵人便病了。
病得很重。
皇上听闻她的病情,
来到她的寝宫,
彼时她躺在床上,
脸上是病态的白。
“愉贵人病的病可有好些?”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
“臣妾身体抱恙,恕不能参拜。”
“无伤大雅。”
皇上坐在她床边,
摸了摸她的手。
“怎么憔悴成这般样子。”
太医也查不出来。
只有愉贵人知道,
这是心病。
“皇上,臣妾听闻,最近要攻打边国?”
皇上的脸色一瞬间冷下来,
“后宫妃嫔不问朝堂之事,你又是如何知晓?”
愉贵人抿了抿唇,
眼角微红。
“皇上,您可忘了,臣妾也是边国人……”
他愣了片刻,
抽回手不再说话。
泪水滴在枕上,
愉贵人强撑起身子。
“皇上,若是边国有犯,尽管打便是。”他看她的眼神带上了不可思议。
“只求皇上给臣妾父母留个念想……”
他离开,
一句话未回。
晚些时候有人送信来。
“边国逆贼,这仗非打不可。”
——
“看到了?”
那个黑衣男子又出现了。
愉贵人笑了笑,
眼角还有泪光。
“你能帮我吗?”
“怎么帮?”
“帮我出宫。”
男子瞪大眼看她,
“你疯了?!”
正是风口浪尖,
隶属边国的妃嫔消失,
这可是诛九族的罪。
愉贵人听着他说,
薄凉的笑。
“他都要攻打边国了,与诛九族又有何异?”
她看着他,
嗓音沙哑。
“更何况,边国有罪无罪,你不是很清楚吗?”
不过是太子看上的姑娘心属边国将军,
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男子静了片刻,
从包袱里拿出黑衣,
“换上。”
愉贵人接过。
夜半时,
皇宫守门的士兵全都奇异睡去,
两个黑影跳出了皇城。
愉贵人回头看了一眼,
面纱下,
丹唇微颤。
“舍不得?”
“不。”
——
两军开战之日,
愉贵人身着铁甲站在营中。
“皇上恐怕是知晓了您的下落。”
她爹忧愁的说。
愉贵人笑笑。
“他本就知晓。”
不然那日怎会派人送信给她。
“鹤唳。”
男子低头。
“在。”
他的拇指上有一颗痣。
“护好我爹。”
她拨开帐幕,
英姿勃发。
鹤唳眉间敛着冷意。
“你喜欢鱼儿吧。”
“是。”
他毫不避讳。
她爹爹看着她的背影,
摇摇头。
“这么多年,你为她做的我都看在眼里。”
鹤唳不答。
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他们少时相识,
他自小感情冷淡,
可偏偏对她处处不同。
鹤唳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
那有一道狰狞的疤,
被斗篷遮的严严实实。
那年有人伤害她,
是他生生替她抗了这一刀。
“我去帮她。”
“好。”
边王闭了闭眼,
他知道,
有些事情藏不住了。
——
愉贵人举起长枪,
“你就打算这么来吗?”
她偏头,
巾帼美颜撞进鹤唳眼里。
他眼神冷下来,
“靠边,我来。”
边愉儿抿了抿唇。
她不笑了。
鹤唳眼神很坚定,
她动摇不了分毫。
她听话的往后站了一步。
“学好了。”
他解开斗篷,
冲向战场。
——
“你又替我挡!”
边愉儿吼了一声,
眼眶赤红。
鹤唳眼里带着肃杀之意,
“无碍。”
他身上多了好多伤口,
往外沁着血。
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来,
可他身上的血味分外浓郁。
边愉儿闭了闭眼,
“你要是死在战场上了我也不活了。”
鹤唳惊诧的看着她,
“你想起来了?”
“什么?”
他不再说话。
——
那场战争分外惨烈,
最后边国惨败。
边愉儿把矛插进地里,
借着力站了起来。
她看着面前的鹤唳,
除了眼神有些涣散,
身上有血腥味以外,
其他一切似乎正常。
“冲啊——”
又是击鼓。
边愉儿笑了笑,
她摸着鹤唳的眼,
眉目含情。
“我们失败了。”
“还没有——”
鹤唳把她护在身后,
飞来的长箭贯穿了他的身体。
边愉儿呆呆的站在原地,
看着鹤唳倒在她身旁。
他脸上带着笑。
“鹤唳……”
她满脸是泪。
眼里散发出赤红色的光。
鹤唳摸了摸她的脸,
血抹了她一脸。
“若不是他蛮横无理,我们本该成婚的……”
她颤抖着,
抓起他的手。
他脸上的笑好熟悉……
当初在皇宫,
他喂她吃东西,
给她带小玩意儿的时候,
脸上也是这样的笑。
“你不许死……你不许死!!”
鹤唳笑着,
断了气。
——
天界上神宫殿。
一众神仙看着凡间这一幕。
“御龙族的长子都无法扭转局面吗……”“不。”
太白金星摸着胡子,
“凤凰儿开始蜕变了。”
他们望去,
原本抱着鹤唳的人,
身上散发出金光。
瞳孔变成金红颜色。
“杀了他,你们都得死……”
凤凰浴火重生,
而她,浴血而生。
凡人哪里招架得住,
不费吹灰之力便胜了。
她羽翼卷起,
护着变成少年模样的鹤唳。
弯腰在他脸上一吻。
“凤凰族长女琉璃,已完成渡劫。”
“御龙族长子鹤唳,已完成渡劫。”
太白星哈哈大笑,
“情劫难渡,只是这凤凰儿还是度过了啊。”
他知晓内因,
却不提半字。
若不是鹤唳封住了琉璃的经络,
她怎会度过此劫。
——
她铩羽而归,
身后跟着他。
“琉璃!”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
“别碰我。”
她冷冷看他一眼。
“你听我解释啊。”
“不听,滚。”
琉璃毫不留情,
转身就走。
鹤唳跟在身后,
低着头,
分外失落的样子。
琉璃抿唇,
她什么都知道。
——
那日,
一凤凰儿被追杀至山谷中,
她拼死凝出结界,
躲过一劫,
却也奄奄一息。
一名御龙少年路过,
见山中有结界的气息,
便下来查看。
凤凰儿躺在岩石上,
翅膀往下滴着血。
他替她诊疗,
又带她回自己的住处。
他们相处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有情愫暗暗滋长。
后来她被族中寻回,
却被打入凡间历劫。
他知晓后执意跟去,
看守渡劫门的仙人问他,
“在天上护着她不好吗?”
御龙少年眉间清冷,
孤高傲世,
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独独偏爱一只凤凰儿。
“凡间有她。”
便纵身一跃,
去了凡尘。
洗去所有记忆,
他还是能爱上她。
——
“那御龙少年生得一副好模样”
“最喜黑白两色的袍子”
“正直,孤傲”
“那日前往凡尘寻觅心上人”
“他只说了一句‘凡间有她’”
说书先生说着御龙少年和那凤凰儿的故事,茶馆中人满为患。
两名带着斗笠的人路过,
透过面纱相视一眼,
眼中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不怕渡劫,
怕没与她一起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