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多复杂情绪交融,足以见得她的慌乱。
即便是在这样,不知所措的情况下。
她的眼底,还是按捺不住地闪过一丝惊喜。
而那抹惊喜,目不转睛的楼书雁自然不会错过。
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开心的。
如此,他便能放心地说下去。
他背后的手放松下来,从容地回答。“惜命,不想再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
仲妘盯着他义正言辞的神情,只觉离谱,心中发笑。
他何时成了惜命之人。
楼苏说过,他从前就是个在战场上没了力气,便懒得躲刀剑,愿死不愿生之辈。
甚至会在受伤后,伤情恶化时,暗自祈祷自己一睡不醒。
最好再也无法得见,明日初升的朝阳。
他一向如此,总是顽劣地诅咒自己。
想到这里,她第一次对他发出冷笑,内心委实不解。
“你何曾惜命过,我可从未听说。”
不难听出,她其中淡淡的讽意。
楼书雁却不受影响地坦然道,“就从前些日开始。”
他说完,还似乎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仲妘确信。
两人之间那种,飘荡许久的,若有似无的缠绵,并非自己的多心与错觉。
她不愿受困于,虚无缥缈,扰人心神的感觉中。
当下就咬牙下定决心,硬着头皮直言问出口。“我一早就想问,你是不是…”
“你还没给我答复。”
她还没说完,那人便打断道。
仲妘还想继续问。
可在瞧见对方,认真等待回答的表情后,便将心中之事,暂放一旁。
见她没再追问,楼书雁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他大概猜到了她的问题。
他并非不想坦白心意,只不过,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更何况她还没有告诉自己,她是否愿意,同他一起离开京都。
他不想她被其它因素,影响最初的意愿。
待到得到她的答复,处理好琐事后。
他自会吐胆倾心,将心意完完全全,告知于她。
到那时,即便她拒绝他后觉得别扭尴尬,不愿再见他这个人。
他也可安心地顺其意,离开她。
而非像现在这样。未曾问过她的意愿,将她当做笼中鸟似的,绑在身边。
京都城尔虞我诈,暗藏杀机。
离得太远,恐她遇到危险。离得太近,又怕她会不自在。
离开京都,她便能够得到自由。
而自己,亦可重获新生。
“我愿意。”
其实仲妘在楼书雁问出口时,就已经有了答案。
她当然愿意。
她想见一见,那个不受人挟制,逍遥自在的楼书雁,究竟是何模样。
“你不用现下就回答我。”
楼书雁虽然欣喜于她的答案,却又害怕她是一时冲动。
“我打算月末辞官,距离月末还有十余天时日,你可以考虑清楚后再给我答复。”
“我考虑得很清楚。”
仲妘不假思索地坚定道,“我愿意跟你走。”
“好。”楼书雁面上浮现出,抑制不住的笑容。
“我知晓若你答应了,那么离开之前,必会费些心神,处理念醉堂的相关事宜。所以,我便自作主张,为你提前做了安排。”
“我寻到一位不错的掌柜人选。你若舍不下念醉堂,便雇佣她为你打理事务,你只需每隔一段时日,回京坐镇视察。你若觉劳心,欲放手,念醉堂亦可交于她手,或卖或赠,由你决断。”
时当三月,微风拂面,春山如笑。
面对而站的少男少女,在醉人的春色中,笑得明媚疏朗。
太子千算万算,未算到平肃王出手这般快。
一介藩王,人在齐岭。
竟能靠着蛛丝马迹,一通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罪证,全部暗中呈给了父皇。
待他得知此事时,废黜太子的圣旨,已下达至东宫。
他精神恍惚地接下圣旨。
正当心绪不宁,闻声赶来的皇后,冲进了殿中。
她暴跳如雷,伸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皇后用的力道极大,将本就在强撑着站立的人,直接扇倒在地。
太子耳鸣目眩,还没回过神,便听到皇后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大声斥责起来。
完全颠覆,素日里母仪天下的模样。
俨然失了端庄,丢了典范。
“竖子!予辛辛苦苦二十年,将你养到如此年岁,本以为你坐上东宫之主的位置,予与你皇妹的后半生便也有了着落。”
“谁知你做了那么些个畜生事!如今失势成了个废太子,你要予晚年如何过活?枉费予将你视如己出抚养的苦心,真是枉为人子!”
其实这二十年间,太子是听惯了责备的。
可今日,他瘫坐于地面,昂首望向,正辱骂自己的母后时。
只觉得陌生极了。
她从不曾,如此激烈地斥责过自己。
他那时还以为,是皇后品性敦厚。
所以即使心中反感,看在他年幼丧母的份上,也会诸多忍让。
可如今看来,事实并非这样。
舜嫔在世时,哪位妃子敢说,心中对她没有半点嫉恨。
皇后亦是如此。
她肯接手太子,又鲜少刻薄苛待他的原因,是她一早便明白。
太子是日后最有可能,坐上储君之位的人。
她虽不清楚,当年舜嫔骤然被打入冷宫的内幕。
但她知晓,舜嫔是圣上一生最宠爱的妃子。
仅凭此一点,太子余生的待遇就不会太差。
圣上对他是有偏袒的。所以当初东宫之争,颇具才能的平肃王,只犯了一点过错,圣上就立刻把东宫,交给了太子。
而太子养在她的宫中。
他若是储君,她便是未来的太后。
是以,皇后才心甘情愿接手太子。
“枉为人子,哈哈哈…”
太子哑然失笑,直至眼角笑出了泪,才继续说。
“谁的子?母后的,还是父皇的?儿臣只不过是一颗弃子罢了。”
他是所有本该亲近之人的弃子。
他从生来,就没有归途可言。
“竟还敢说这些狂悖之言,是嫌你父皇罚得不够重吗!”
皇后俯身,掐住他下颚,低声呵斥。
指甲上的朱砂蔻丹,衬得他肤白如玉,更显脆弱。
太子仰面,与皇后对视。
面上逐渐转为,乞哀告怜的神情。
“母后,再帮儿臣最后一次吧,儿臣听说,后日就是表妹出城和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