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言只是看着对方,不想再多说什么。
她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餐桌前的座位。
待她拖着颓废的步调,行至门口时。
身后的林洁,突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
猛得起身,将手中木筷朝她背影摔去。
然后尖声怒骂。
“李姝言,你脑子有病吗?!”
这样的责骂声,在从前的二十七年中,其实并不少见。
李姝言从来都是忍着,受着。
即使再愤怒难过,也不会当面说出来。
唯独这一次。
扶在银色门把上的手,果断抽回。
转身时,一滴珍珠般晶莹的眼泪砸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妈。”
她开口便已经哽咽。
“这些话,我原本这辈子都不打算说的。”
李姝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继续道。
“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我还是记得很清楚。”
“读高中的时候,我有一次发高烧,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你只接了两次,两次都是同样的回答,让我去吃退烧药。”
“可是妈妈,我不是不知道生病了要吃药,我那个时候,很慌张很害怕,我打给你,只是希望你可以多跟我说两句话。”
说话的人声线发颤,逐渐带了哭腔。
“哪怕是一句多喝热水,哪怕是再重复一遍吃退烧药,只要你说,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你没有,你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说到这里时,李姝言已然脱力地蹲坐到地上。
她双臂环抱住自己,两肩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压抑着哭声,泪珠大颗大颗滑落。
“妈妈,你为什么不说?”
“如果那个时候,你愿意多跟我说两句话,我就不会那么清楚地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点都不重要。”
她从前总是质问上天,质问自己。
为什么她的家庭是那样的破碎,不幸福。
她觉得凭什么,她又没有做过坏事,她不甘,她不认。
她羡慕那些家庭美满的人。
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她有无数个时刻,都在向父母挣扎着乞求一些关爱。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可是没有,她得到的,向来只有漠视和咒骂。
此刻,李姝言犹如一头失去庇佑的受伤小兽,既伤痛又绝望。
虽然她有意低头掩饰,但林洁依然看到了在灯光的反射下,那晶亮的泪痕。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见到,作为成年人的女儿的眼泪。
林洁错愕地盯着她。
那泣不成声的人,竟也缓慢地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她看到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写满了失望。
“很多年,我都认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爱我。”
李姝言停了停,晶莹剔透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她满脸湿痕,眸中的悲伤愈来愈重。
“可是后来谈远山来了,他爱我。这世上,只有他爱我。”
“妈妈,我认了。我在今天,终于愿意认清,我的父母并不爱我这个事实。”
上一秒声泪俱下的女人,就在这一秒,眼眸转动,目光如利刃般冰冷锐利。
“是我错了,到了这种地步,我不该还对你心存幻想,有所期盼。”
李姝言疾言厉色。
“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说什么都可以,除了谈远山,你最好连他的名字也不要提。”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视她如珍宝。
所以从今往后,她也不可能,放任他被人肆意侮辱践踏,谁也不行。
首饰盒中,放置着一条玉坠。
它是由黑绳穿起,玉坠是云朵样式,上面雕刻了些飞禽的花纹。
之前她研究过很久,这刻的到底是什么。
开始她还以为是天鹅,后来又觉得不太像。
上网搜了一下,猜想,这有可能是大雁。
她童年时期,身边没什么大人照顾。
父母常年出差在外,她被安排到姑妈家里借住。
可能是因为父母两家都从商吧。
比起其他孩子,自己虽然缺少关爱,但是并不缺零花钱。
玉坠是她刚读小学的那一年,在学校门口的地摊上买的。
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卖一些自己手工编织的手绳脚绳。
这条玉坠在摊面角落的位置放着。
偶尔有些小女孩看见,觉得漂亮,便会吵着让家长买。
每当有人问及它的价格,老婆婆便会挥挥手。
“不卖。”
直至那天,小小的李姝言放学,一个人背着小书包路过摊位。
她一眼就看中了那条玉坠,喜欢到挪不开眼。
她愿意拿出所有零花钱买它。
而最终,摊主老婆婆只收了她一枚一元硬币。
理由是,她与这块玉有缘份。
自那以后,李姝言每天都把它戴在脖子上,几乎从不离身。
后来表妹见了喜欢,姑妈就想找她要过来给表妹戴。
一向逆来顺受,不和表妹争抢的小李姝言,第一次说了“不”字。
之前那些就算了,这个玉坠是她很喜欢的东西。
她不愿意把喜欢的东西,拱手让人。
李姝言拎起玉坠,至与眼睛齐平的位置端详。
她的确喜欢这条玉坠。
莫名的,长久的,喜欢。
她将玉坠重新戴回脖子。
学院放了年假。
一连几天,李姝言都闷在家中,休养身体。
直到接到,谈远山出租屋的房东电话,她才想起。
距离车祸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的时间。
她竟然还没去那里看过。
房东打来电话,说房租到期,房子要另租。
通知她尽快把东西搬走。
次日,她便过去整理谈远山的遗物。
东西并不多,除了衣物就是生活用品。
再者就是一些书籍。
李姝言仔细考虑一下,最终决定只留下一小部分,搬走当做纪念。
其余的,都捐掉。
其实刚打开房门,走进屋子的时候,她是想和房东商量续租。
或者是,直接买下这间房。
她舍不得这间出租屋。
一来到这里,就会有种,他还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那滋味太过梦幻美好。
所以即便她清晰地知道,这只是错觉。
还是依旧甘之如饴地,感受着这里的一切。
仿佛掉进罂粟一般的梦中。
李姝言以为房东一定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