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四路合围赫图阿拉,最终三路尽没,仅余李如柏一部,撤回沈阳。
杨镐急命李如柏分守铁岭、开原。
辽东军民皆人心惶惶,官吏大多召集家丁收拾细软,送家眷亲属南逃入关。商贾百姓也惶恐不安,四散奔逃无心生产。辽东边城各城堡兵丁,听闻大败也弃甲逃跑,一时边境几百里不见人影。
杨镐发八百里加急战报驰往京师。
京师
兵部尚书黄嘉善收到辽东战报,还不知明军战败,还在洋洋自得。
仔细查问才知祸事,明军大败。
黄嘉善命人备轿,前往内阁首辅方从哲处。
正值深夜,方从哲正欲解衣入睡,听到下人来报,本不想搭理,又听事况紧急,不得已更衣相见。
方从哲年老体迈,卧榻旁,两个婢女已经脱衣用自身体温暖床。
听见管家通报,婢女才为方从哲更衣。
可黄嘉善已经等不及了,推门而入。
“阁老,祸事了,杨镐无能至极,我四路大军,三路尽没,仅余李如柏一路,建奴气势日盛,辽东危矣!圣上久未临朝,国事艰难如此,下官不得已深夜叨扰,还请阁老明示。”
方从哲站立张开双手,由两位婢女服侍更衣,正闭目养神。
听见黄嘉善如此言语,也是一惊!
“杨镐其人,真乃纸上谈兵之辈!素闻其久历辽东,怎能如此大败?如果不是昔日首辅叶向高的门生,老夫定要追究他丧师辱国的大罪。”
“阁老,朝中党派林立,叶向高又被推为清流东林党首魁,杨镐又为其门生。如果此时杨镐因此获罪,其党难免嫉恨,清流必定群起攻之。丁巳年(1616)的京察,好不容易将东林党人全部贬斥,只怕他们会借机卷土重来。”
方从哲此人,祖籍浙江,位居宰辅,自诩“浙党”领袖,又亲昵宵小,万历帝懈怠朝政,放任党争。方从哲利用“京察”之机,大肆贬黜东林党,正直言官皆被放逐,党论平息,“齐楚浙”三党鼎力。
京察为明朝考核“京官”设置制度,每三年一考,俗称“四格,八法”。用来提拔,革职,降职,后成为党同伐异的工具。
方从哲好不容易才大权独揽,又怎会再给东林党反击的机会。
此时又正值三年京察之之机,倘若此时立主治罪杨镐,必定会被东林党借机弹劾。
尽管杨镐其罪可诛,方从哲避免落人口实,也不得不下一招臭棋,保住杨镐。
方从哲命婢女退下。
“来人,上茶。”
二人来不及再去会客厅,在方从哲卧室商议对策。
“阁老,如此?保住杨镐此人?”
“杨镐此人真是可恨,甚是无能,暂且让他多活些时日吧!为今之计,你我当立刻进宫面圣。”
二人遂进宫。
偌大的紫禁城,确是格外宁静,只能看见零星几队巡逻官兵。
禁军卫士手中火把,映射在红色宫墙上,让人感觉格外压抑。
万历皇帝此时正在宠妃郑贵妃的寝宫。
郑贵妃便是万历一朝,长达十五年“国本之争”的主角,其子为福王朱常洵。
尽管自万历四十二年(1615),万历帝母妃李太后病逝后,不堪东林党舆论,朱常洵才出京就藩,不过郑贵妃仍旧没有放弃。
永寿宫外,司礼监邹义正在殿前侍候。
见方从哲前来,赶忙上前搀扶。
“阁老深夜觐见,不知何事?主子万岁爷只怕已经歇息。”
“辽东军情紧急,还是劳请邹公公禀报!”
关于辽东战事,邹义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自然知道,内阁票拟的决策,就是由他盖印批红。
邹义很是吃惊。
“辽东战事?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方从哲很是着急,一面寒暄道;“情况紧急,还是先禀报皇上吧!”
“那就有劳阁老稍等!杂家这就去禀报。”
永寿宫内,万历常年被腿疾困扰,今日难得心情大好。二人嬉笑,郑贵妃也不忘吹“枕边风”,以福王朱常洵年幼为由,想让他返回北京。
邹义突然入内禀报,方从哲深夜觐见。
万历帝心里盘算着时间,还以为辽东大捷,心情更是大好,都没有注意到贴身太监邹义的一脸愁容。
“快!快!快宣爱卿!”
方从哲,黄嘉善入永寿宫。
“爱卿不必行礼,赐座。”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突然跪在地上。
“罪臣惶恐,不敢入座!”
万历颇有疑问。
“先生何出此言?深夜入宫难道不是为了辽东大捷吗?莫非是建奴请降,先生特地前来请示?为何请罪?”
辽东大败,方从哲作为内阁首辅,用人不当,统筹不力,这个罪名也是跑不了的。
方从哲只是跪在地上请罪,
万历不解,指着黄嘉善说道;“黄嘉善你说!”
“罪臣有负君父天恩,用人不当,误国误君。今日得报辽东经略杨镐征讨建州,四路合围却三路尽没,损兵折将丧师辱国,臣有罪!”
万历脸色大变,拍案而起。
“什么?三路大军皆没?哪三路?”
黄嘉善哆哆嗦嗦的回答;“除清河一路李如柏部,其余三路杜松、马林、刘铤大部皆没!”
万历常年被酒色所误,身体孱弱不堪。
大呼;“朕的数万九边精锐啊!杨镐真是可恨!”
受到如此打击,万历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身后的郑贵妃和邹义赶忙上前搀扶。
“皇上!皇上……”
万历像是被抽空了身体,有气无力的说着。
“朕的数万大明精锐啊!……”
郑贵妃慌忙对着二人说道;“二位大人,国事托付给你们了,战守之策酌情处理。如今龙体抱恙,明日再议!”
“快宣御医!……”
方从哲,黄嘉善二人退下。
黄嘉善搀扶着方从哲战战兢兢的退出永寿宫。
永寿宫内的太监来回奔走,有的去请太医,有的把万历搀扶到床上。
这幅嘈杂景象二人仿佛都没有看见,麻木的向外走去。
走了好久,到了内阁班房,还没缓过劲来。
在这三月时节,还是一身冷汗。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方从哲决定在内阁值班,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