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仍在控诉着贾环的“暴行”,说到伤心处,不由得掉下泪来。
倒不是她惺惺作态,一想到儿子满头满脸的伤,她就又是心疼又是害怕。
这要是一不小心给打坏了,那可怎办啊。
想到自从相公死后,她与儿子女儿相依为命,何等艰难,到了如今投靠亲友住着,儿子还要受人欺负,她就不由得悲从中来。
王夫人见妹妹哭了,也跟着伤心起来,说道:“我就说,环儿回来后,性子越发张狂了,对宝玉呼来喝去也就罢了,连老太太的话也不放在眼里,现在更是欺负到亲戚头上,以后还了得?”
“虽说他如今得了圣眷,可再怎样也是贾家的子孙,做长辈的难道就教训不得了,倒不如把这个家让给他,咱们都搬出去住的清净。”
贾母道:“怎么教训不得,天子尚且以孝治天下,对太上皇恭敬有加,难道环儿还能不听我的话?”
“姨太太放心,我这就把他叫来给你磕头赔罪。”
薛姨妈擦擦眼泪,说道:“老太太也不要过于责怪环儿,这事到底是薛蟠先做错了,环儿教训他也是应当的,只是他出手未免太重了,而且竟然勒索起亲戚来,这可是有教养的大家公子该做的事?”
“我想着,环儿到底年少,又在外面闯荡几年,沾染些不好的习气,行差踏错在所难免,老太太训诫他几句,他知道错了,也就好了。”
贾母道:“姨太太不用为他开脱,这小畜生回来后,这个家就没清净过,长此以往,真要家不成家了,今天他若是不知悔改,宁可把他打死,也好过养大一个不肖子孙!”
“鸳鸯,你去把这小畜生给我找来!”
……
“完了,环儿要吃苦头了。”
贾宝玉说道。
长辈们在说正事,小辈们不便参与,于是宝玉,黛玉连同三春和宝钗就到隔间回避,可是几个人都没心思说话,各自侧着耳朵偷听隔壁的动静。
林黛玉听他这么说,冷笑道:“你还说风凉话,若不是你把环哥儿带出去,哪里会有这种事,等明日舅舅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贾宝玉最怕贾政,听黛玉这么说,顿时精神萎顿道:“他若与我一起回府,怎么会遇到这种事,还是他不好。”
林黛玉在荣国府住了一年,与宝玉相处最久,也最了解他的性情,宝玉有诸多优点,他待人宽和温柔,没有一般纨绔子弟的暴戾,这是她喜欢的地方,但有一点却最让她看不惯,他从不承担责任,遇到什么事,先就为自己开脱,开脱不得,宁可逃避装看不见。
她的父亲林如海是个顶有能力肯任事的人,她又怎能看的惯这种性子,如今见他又要开脱,于是说道:“他是弟弟,你是哥哥,把不满十岁的弟弟留在外面,自己却与随从先回府,还有什么好说的。”
贾宝玉争辩不得,只好蔫蔫地低头不语。
薛宝钗担心两人争吵生出嫌隙,忙道:“现在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咱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帮环兄弟度过这一关,可别真让他被老太太打一顿。”
探春道:“能有什么办法,我这就追上鸳鸯,让她给环儿带话,等会儿到这边,千万不能顶撞老太太,老老实实认错赔罪,老太太见他态度好,也不会对他过于严厉。”
探春起身要去追鸳鸯,却见门口人影一闪,鸳鸯竟然回来了。
贾母问道:“你怎么回来了,那小畜生呢?”
鸳鸯道:“环哥儿就在前面院里,他…他把李嬷嬷给打了!”
探春心里一惨,暗道,这次出大事了,老太太本就在气头上,要重责环儿,他又把李嬷嬷打了,更加坐实他张扬的名头,这下子不能善了了。
环儿也真是的,怎么净会惹事!
先不说探春心急如焚,其他姐妹们也都心中诧异,不明白贾环怎么和李嬷嬷对上了,而且正在这么个当口。
果然,贾母气得脸色铁青,厉声道:“把那小畜生给我叫进来!”
不多时,贾环被叫到屋里,旁边还跟着晴雯,英莲并李嬷嬷。
李嬷嬷脸又红又肿,胸前衣服上还有个脚印,头发也乱糟糟,看上去好不可怜。
贾母怒道:“你这小畜生越发放肆了,在我的院里也敢打人,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这件事先不与你计较,方才姨太太跟我说,你打了你薛家哥哥,还跟人家勒索两千两银子,可有这事?”
贾环一进屋就见到脸上还带着泪痕的薛姨妈,料想薛蟠已经把事情透露出去,见贾母问话,回道:“打人的事的确有,不过薛大哥的伤多半是他家仆人打的,那两个恶奴错把薛大哥当成我,着实打了几棍,这可赖不得我。”
“至于勒索,我何时勒索他?”
贾母道:“你逼他写下两千两的欠条,这不是勒索是什么?”
“难道你想说根本没有欠条这回事?”
贾环笑道:“欠条是有的,不过这是薛大哥给我的谢仪,怎么能说是勒索?”
薛姨妈忍不住道:“我家又不曾受你恩惠,为何给你谢仪?”
贾环道:“姨妈,假如宝姐姐忽然生一场怪病,遍访名医而不可治,这时候恰好有人能治,薛家愿意用两千两银子请他救治宝姐姐吗?”
薛姨妈不悦道:“环儿,你干嘛好端端咒你姐姐?”
贾环道:“姨妈先回答我的问题,我自然给你解释。”
薛姨妈道:“不要说两千两,就算是两万,二十万也愿意的。”
贾环点头道:“听说宝姐姐有一只金锁,乃是两年前一位异人所赠,可否请出来一观?”
贾母道:“这与你勒索薛家哥哥的事有什么关系,不要胡乱攀扯!”
贾环笑道:“见了金锁,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这时薛宝钗已经从隔间走出来,她手里托着一只金锁,说道:“金锁在此,环兄弟想看就请拿去吧。”
贾环笑道:“不要给我,免得别人说我做手脚,宝姐姐请将锁链的第二节拧拧看,一切自有分晓。”
薛宝钗不知他是何用意,只好依他所说,捏着锁链第二节用力拧一拧,忽然锁链松动,竟然分成两段,锁链里面是中空的,其中夹着一张细小的纸条。
薛宝钗和薛姨妈全都心头震动。
这金锁薛宝钗已经戴了两年,她们还从不知里面竟有机关。
“环儿,这是怎么回事?”
薛姨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