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承守在床边,看着宋慕荷。她并没有睡得很沉,偶尔会皱眉,睫毛会颤动,不知是在做什么梦?他很好奇,他的梦中有没有自己?
时间就这样不经意的流逝,他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她的指尖有细微的颤动,可仍是没有回应。
松延走进营帐,说道:“皇上,您中午就没用膳,这样熬下去宋姑娘会心疼的。奴才备了些小菜,您先用些吧。”
他此刻才觉得饥肠辘辘,站起身来,叮嘱道:“让厨房把羹汤备好,她随时都会醒。”
“皇上放心,这些早就安排妥当了。”
他看了看她,仍是显得不放心,但见松延垂手侯在一旁,终是撑开门帘走了出去。
他走后一会儿,宋慕荷缓缓睁开眼睛,用尽力气侧身过来。
这一天,她一直断断续续的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她努力的想要应答,可总是使不上力。
她侧身没一会儿,便听到有人拨开门帘的声音。
“阿鸢”。
是阿竞的声音,宋慕荷闭着眼没有出声。
他走到床边,徘徊了很久才开口。
“阿鸢,你和赛玉最要好,你最了解她,你说她会不会原谅我?”
宋慕荷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悲戚的情绪,她忘不了赛玉最后看着她的眼神。失望、疑惑、悲伤,至少,赛玉是不会原谅她的。
“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是不是我和她之前的恩怨情仇都能一笔勾销?”
阿竞的声音透出悲凉,可这个问题宋慕荷也回答不了。他与赛玉是国恨,也是家仇,这样的沟壑绝不是轻易能填平的。
阿竞低头啜泣起来,喃喃说道:“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不能对她动情,可我,可我控制不住自己。这世上,除了你,我再不敢跟第二个人提起这件事。我对不起皇上的重托,也对不起赛玉的信任。”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象。我不是兴朝的暗卫,她也不是北境的公主,我们只是两个普通人,即便不能相爱,至少不会对立。”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我爱上她了,我放不下,忘不了。我想找她,想弥补她,可我还有机会吗?”
他哭得很伤心,这是他藏了多年的秘密。过去,他不敢承认,不愿多想。可现在,他忍不住向皇帝求情留在这里,一切都是为了她。他希望能有个结果,好也罢,坏也罢,至少自己去争取、努力过。
宋慕荷心里难受,为自己也为阿竞,他们都是伤害过赛玉的人。
她眼里的泪装不下,流了出来。
阿竞似是受了惊吓,连说道:“娘娘,娘娘,哦,不,宋姑娘。”
“您是不是醒了?我去告诉皇上。”
她张开眼,想伸手拉住阿竞,却一时没有力气,只能开口说:“阿竞,你别吵。”
阿竞平复下来,走到她床边跪下,脸上还有泪痕。
“阿竞,赛玉呢?”
“不知道,我托了人去找,还没回来。”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她说道:“她这么聪明,一定可以躲过去的。”
对于阿竞刚才的问题,她真正想说的话太过残忍,她开不了口,终究是编了谎言。
“赛玉会原谅你的。”
阿竞的眼神突然有了光亮,往前挪了几步。
“赛玉和普通女子不同,她真诚坦率,毫无城府,她值得你的珍爱。你不必因为爱上她有所顾忌,现在你们已经没有身份上的阻碍,不用担心太多。”
“可我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她的王兄不是你杀的,她不会怪到你头上。北境覆灭即便有你的原因,但若是北境能在兴朝的统治下比以前更好,这也不算是坏事。”
阿竞毕竟只是个少年,男女之间的感情对他而言只有爱或不爱。经宋慕荷一说,他又开始对未来有了憧憬。可宋慕荷却很明白,人的感情向来是复杂的,爱与恨,舍与得,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事情。
阿竞走出帐篷,心情很是愉悦。宋慕荷说的对,只要他努力让北境变得更好,赛玉也许就会原谅他。
回去的路上,他见一群士兵在篝火旁喝酒玩乐,突然来了兴致,走上前去凑热闹。
一名士兵说道“你快把我的金链子还给我。”
另一名士兵打趣道:“什么你的,死人身上拿的,难不成还想拿着去骗小姑娘?”
众人哄笑开来,见他走过来,纷纷让座。
“什么事这么高兴呢,说来听听。”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竞公子,这小子嫉妒我。我得了一件宝贝,卖了能值不少钱呢。”
众人附和道:“要不还说北境王室奢华呢,连个宫人都能戴这么名贵的首饰。”
阿竞伸出手示意他们将东西给他看看。
待士兵传过来,他伸出去的手却突然停在空中,脸上的神情似是凝固,缓缓问道:“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他们见他脸色铁青,以为他是在责怪他们违反军纪,众人连忙跪在地上,其中一人回道:“竞公子,这是从一个死人身上拿的,绝对不是抢的。”
旁边一人附和道:“对对对,尸体都烧焦了,看衣饰碎片,是个侍从。”
“她戴在哪里的?”
“脚上,哦,是左脚?”
“对对对,是左脚”。另一人应道。
阿竞没有说话,接过金链转身离去。待走到帐篷后面已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嘴角印出斑驳的血迹。
他摊开掌心,认真的看着这条金链。没错,这是他画了花样子,特地去金店定制送给赛玉的。那时他估错了尺寸,赛玉却还是很高兴,索性系在了左边脚踝上。
他还能想起她戴上金链时欢快的笑声,还有被笑意渲染的眉眼,明亮耀眼。
他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赛玉的名字,泪水早已在脸上弥漫。
她明明可以轻易的躲过去,可她却选择了放弃。她一定恨毒了自己,若非绝望至极,又怎会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他。
那个红衣绚烂,肆意率性的女子,带给他人生中最单纯烂漫的一段遐想。而他,却像一阵凛冽无情的寒风刮过她,除了伤痕,什么都没留下。
宋慕荷缓慢地坐起身来,不知是不是躺得太久,身体已不太灵活。她摸了摸脸,许是房里一直烧着火炉,脸上有些发烫。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她抓起胸前的一缕细看,往日的乌发已经变得晦涩枯槁,想必是中毒所致。她有点惆怅,也不知要养多久,才能换回一头青丝。
她想得发神,全然没有注意有人进了营帐。
“慕荷”。
肖承低低的唤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见他站在床前,唇边含着笑,眼中含着泪。
她弯起嘴角,伸开双手,肖承跨上前去,将她深深的拥入怀中。
毫无间隙的拥抱让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这一刻,才让他们觉得重逢是多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