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荷跟在赛玉身后,脚步细碎,她看着远处的宫殿,心里盘算了许多逃脱的法子,却没有一个看起来能成的。
赛玉低声叮嘱道:“阿鸢,等会儿王兄问起来,我就说你是被我胁迫的,他不管说什么,你只管摇头,什么都不知道。”
宋慕荷点点头,她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若知道公主要在那个时候从暗道逃走,她绝不会让自己遇到她。
“阿鸢,你别怕,王兄就是看起来凶,其实他人很好的。”
宋慕荷微皱了眉,阿鲁鸠这种血雨腥风里走过来的人,居然还有人觉得他好?公主自己都要被卖了,还替他说好话呢。
两人进了大殿,宋慕荷埋着头不敢随意看,只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
“玉儿,你昨夜闯了大祸,知错吗?”
宋慕荷心头一跳,这个声音严肃中透着一股纵容,不太像是在责问人。而且,声音企稳低沉很好听,她突然对阿鲁鸠的长相有些好奇。
身旁的赛玉站起来,说道:“王兄,你非要我去和亲,我只能逃跑,我能有什么错?”
“哦?你的意思还是本王错了?”
宋慕荷越听越迷糊,阿鲁鸠这个人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别人都说他是北境的阎罗,杀人不眨眼,可在赛玉面前竟这样温和随意。
赛玉没有说话,阿鲁鸠指了指宋慕荷。
“既然你没有错,本王也没有错,那定是这个奴才的错了。”
听见他提到自己,宋慕荷心里一个激灵,头伏得更低。
赛玉挡在她身前说道:“王兄,这不关阿鸢的事,她只是个哑巴,什么都不懂,是我逼着她一起去的。”
阿鲁鸠笑了两声:“玉儿,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使团那边定是要给个交代的。这个奴才蛊惑公主出逃,实在是该死。”
他说这话时,能听出带着笑意。
宋慕荷一惊,看来她还是想错了,阿鲁鸠绝不是温和的羊,而是一头看似温和的狼,是真正危险的人。
赛玉的声音透着惊恐,尖声回道:“不,王兄,真的不关阿鸢的事,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您罚我吧,不要杀她。”
阿鲁鸠缓缓开口,似是没听见她的请求:“等杀了她,你也不用回府了,直接从宫里出发去兴朝吧”。
随即向殿外唤道:“来人,把这个奴才拖下去。”
宋慕荷埋着头没动,心里正飞快的盘算,以阿竞对阿鲁鸠的了解,定是知道自己入宫凶多吉少,他绝不会放任不管,可是他会在哪个环节出手呢?想来至少不是在阿鲁鸠眼皮子底下,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先出了这宫殿再说。
外面有人匆匆进来,她已做好了被带走的准备,但脚步声在身边停下,有人开口说话。
“云深有急事想面见大王,失礼之处还请大王见谅。”
宋慕荷只觉得心绪轰的散开,李云深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她就像溺水之人突然有了救命绳,眼眶涨的发涩。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此刻绝不能被阿鲁鸠看出破绽。
“不知小侯爷所来为何?”
对于李云深的擅闯,他语气已透出不满。
“使团中有人突发急症,需再留几日,今日匆匆前来便是跟大王商量此事,公主也可暂缓几日离开。”
“小侯爷来的正好”阿鲁鸠很快恢复了情绪。
他看向赛玉,面上似有似无的笑着:“昨夜赛玉被这贱奴挑拨,干出些荒唐事,刚才本王已训斥过她了,她绝不会再犯。”
赛玉背过身去,没有理他,阿鲁鸠又指着宋慕荷说道:“把这贱奴拖下去,打死了送到驿馆去谢罪。”
赛玉转过身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李云深说:“大王且慢,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他面色严肃,走近阿鲁鸠:“大王金口玉言让公主和亲,公主却在出发前逃走,这事若传到皇上耳里,皇上一怒之下会作何反应,我不敢胡乱猜测。”
阿鲁鸠讪笑着,没有说话。
“更何况,使团在新城逗留一月之久,皇上对此甚是不满,若再因此事牵连公主,只怕公主在兴朝不好过,大王在新城也不好过吧。”
阿鲁鸠听他的语气不善,回道“小侯爷是有胸怀之人,公主和亲是国事,岂能因为这点小事生出龃龉呢。”
李云深指着宋慕荷说道:“这奴才分不清主次,竟敢撺掇公主行此忤逆之事,陷两国于不义,这等罪行实难恕罪,若就这样杀了,岂非便宜了她?还请大王将她交给我,至于如何处置,由我做主,如何?”
阿鲁鸠见赛玉对这奴才很是上心,若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到李云深手里,说不定赛玉还能消停下来,想到此他便爽快的答应了。宋慕荷跟在李云深身后出了殿,但她总感觉阿鲁鸠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背后扫视,不由得惊起一身冷汗。
阿鲁鸠坐回椅上琢磨起来,李云深来的不算唐突,两人的交谈也没有可疑的地方,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习惯了对任何事情都保持警惕和怀疑,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可症结在哪里呢?
他闭上眼细细回想,突然想起赛玉身边的那个奴才,他竟然都没见过她的模样,从头到尾,这个奴才都只是跪在地上,既没有找赛玉求情也没有怕的不知所措。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奴才不应该是这种表现,除非,她有别的身份!
他眯着眼,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狼,脸上浮起兴奋之色。
宋慕荷跟着李云深走到宫门,公主拉住她,对李云深说道:“李大人,我这奴才胆小的很,您别为难她。我答应你,以后会乖乖跟你们走,你千万不要杀她。”
李云深哼笑了一声,回道:“赛玉公主,口头上的话我可不会信,等到了京城,若您一切安好,我便放了这奴才,否则,就要让公主伤心了。”
赛玉仍是不放手,宋慕荷向她摆摆手,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赛玉才松手。
“阿鸢,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会再去求王兄,我不会让你死的。”
宋慕荷点点头,转身跟着李云深回了驿馆。
李云深走在前面,宋慕荷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进了偏殿的小院。
“慕荷。”
他叫住她,声音有些颤抖。就在刚才,他差点就失去她了,只要一想这个,他就后怕不已。
“李大人,若没有事,我就先回房了,不知我住在哪里?”
宋慕荷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再见到他,她仍然很难克制自己。
他伸手拉住她:“慕荷,对不起,那天我不该那样对你,如果当时我带你走,你就不会有今日的险境。”
宋慕荷抿了抿嘴角,心里反而安定下来,她往前一步走近他,说道:“李云深,这世界上没有如果。何况,即便有,你也不会做出第二个选择,不是吗?”
她看向他,眼里含着泪,却生生忍了回去。
他苦笑着,沉默许久才回道:“你说的对,我总是不停的提醒自己你对我有多重要,可每次到了选择的时候,我却总是选择先放弃你,是我太懦弱,太无能,是我配不上你。”
“你别这么说,换做是我,也不一定能比你做得更好”。
她笑着,眼里的泪光已经不见:“所以,我不怪你,你只是做了正确的事,你无需感到歉疚,也无需放不下。”
李云深看着她,虽然她就在他面前,可好像他们已经咫尺天涯。这一刻他才明白,他真的,已经失去她了。
“你们真的要带公主去京城吗?”宋慕荷问道。
“我看得出来公主不愿意,本想着让她自己搅和这件事。谁知她竟把你搅和进来了,为了掩护你,我们只能把她带走。”
宋慕荷想起阿鲁鸠的声音,身上起了寒颤。
“我觉得,阿鲁鸠不是这么轻易可以对付的人,他会不会已经起疑了?”
“现在应该还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公主那边还需要阿竞想办法,咱们越快启程越好。”
提起阿竞,宋慕荷不禁为他担心起来,她看得出来阿竞对公主并非全无感情。可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要有怎样坚定的心性才能去利用,去伤害一个自己爱的人呢?无论是对赛玉,还是阿竞,这都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