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惯例,皇室每年在开春以后都要去关山围猎,与秋猎不同,这次只有皇家人员随行。一是借机让皇室宗亲同乐,二是皇帝可以在围猎中考察宗室子弟,以备后用。关山路远,加上这次出行的人数众多走得慢,第六日的傍晚众人才到行宫。
行宫靠近北方,宫殿的建制陈设都随了北方的厚重粗犷。宋慕荷坐在院中喝茶,云苓和绿拂则在殿内忙着归置物件,她闲的无聊,索性躺在椅上看着头顶的香樟树,数着树上新开的绿芽。
外面走进来一名宫人,行了礼呈上一封信件,说道:“娘娘,这是刚才宫外的一名内侍送过来的,他说皇上特意交代过,只能让娘娘一个人看。”
宋慕荷接过来,见信件用牛皮纸袋装着,她嘴角扬起笑了一声,挥手让宫人退下。她有些疑惑,今日肖承要在大殿宴请宗亲,早就派松延过来看过,怎么又送了信来?她虽这样想着,心里却像吃了蜜糖一般甜。
她打开纸袋,里面除了一张字条,还有一枚玉佩和一根发簪。她只当是肖承又给她寻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天色渐暗又看不清楚,她伸手取了出来。
可她只看了一眼,顿时如遭五雷轰顶,心神俱乱。那玉佩上写着宋青松三个字,而那根发簪,她再熟悉不过,是娘日常爱戴的那支。
她跌坐在椅上,才想起还有一张字条,她慌忙地拿起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芜楼相见,勿告旁人,多等不候,后果自负。”
她转头看向殿内,见云苓他们还在忙着,她又寻思着要不要去找肖承。可看这字条的意思,若等得太久,对方便会有所行动,她倒是不怕,可她假扮宋璃这件事若是公之于众,宋家能保住吗?
她不敢去赌,可对方是谁?又想要什么呢?她闭眼想了一阵毫无头绪。幸好芜楼离她的住处不远,也不算偏僻,即便有什么异常,她尚有可逃之机。
她下定了决心,决定独自走到芜楼探个究竟。行宫很大,路上又黑,她提着宫灯有些发怵,直到遇见几个宫人,她心里方才安心些。
到了芜楼,里面已点起灯,她推门进去,大厅开阔一眼便能看完,她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只有屏风后面的一扇小门虚掩着。她试探着推开,竟能通往后院,她沿着小路一直走,光线逐渐暗下来,尽头是一座偏殿,隐约有光透出来。
她心里暗想,应该就是那里吧,她又转头看回去,不知不觉竟已离主楼有了很远的距离,她正踌躇着不敢往前,这时,有人在殿内将窗户往外打开了半扇,伸出手来向她招了招。
看衣服的样式是名女子,她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去。
推门进去灯光昏暗,绕过一座博古架,便豁然亮堂起来。一名着宫女衣饰的女子站在窗前,宋慕荷开口问道“你是哪个宫的,把我叫到这里做什么?
那女子转过身,竟是颖嫔,宋慕荷暗自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找我有事?”
颖嫔开口道:“宋姐姐,我有个问题总是想不明白,今日想要请教你。”
宋慕荷点点头,没说话。
“你说,伪造身份入宫,是什么下场?”她的表情就像从前在永巷那样,天真无邪。
宋慕荷心中一惊,回道:“这种事你应该去问内廷司,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宋慕荷不想和她多加纠缠,她既然抓了自己的把柄,定是要交换条件的。
颖嫔却什么都没说,走过来突然伸手抓住她 。
“姐姐,你我姐妹许久未见了,你急什么。”
她捂住嘴呵呵的笑了两声:“我告诉你吧,下场只有一个字,就是死。”
宋慕荷见她神情不对,想甩开却发现自己被抓的很紧,旁边突然闪出两道人影,一个人拿着白布飞快的捂住她的口鼻,她才挣扎三两下就晕了过去。
颖嫔走过来见她已毫无知觉,伸出手狠狠的打了她几个耳光,似乎才解恨。
一名黑衣人说道:“别耽误时间,先去处理掉。”
颖嫔挥挥手,说道:“去吧,动作快些,只怕那边已经发现她不在了。”
两个黑衣人背着宋慕荷往后面的丛林里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宋慕荷只觉得痛,钻心的痛,从头到脚身体的每一处都跟粉碎了一样痛。她睁开眼,一时没有适应,周围一片漆黑,只听见巨大又极速的水流声。
待适应了光线,她抬起手想把脸上的头发拨开,才发现手上滑腻腻的竟然全是血,头上、身上也都是血。她又痛又害怕,想哭也哭不出来,身上没有一处能使上劲。
她索性躺着不动,回想起之前的遭遇,觉得颖嫔定是和别人合谋害她,不然以她的能力,不可能知道她和宋璃的事,也不可能在行宫下得了手。可她一时想不出来颖嫔和她之间能有什么必死的嫌隙,颖嫔是只想针对她还是有别的想法?也不知肖承有没有事。
她苦笑了一下,自己都要死了还想着肖承,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她的心又开始疼了。可她能怎么样呢,就只能这么躺着,毫无办法。
到了后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昏死过去。
关山行宫内,肖承坐在桌前,下面跪着前来复命的侍卫长。
“皇上,我们绕行到山下,在一处断崖发现了娘娘的随身之物,经过仔细勘察,在临江一侧的大石边,又找到了许多血迹,臣推测,应是娘娘留下的。”
他的嘴角有不经意的扯动,开口道:“所以呢?”
短短几个字,却有着风雨欲来的压制感,侍卫长将头埋得更低,思索着该用什么措辞才不会激发皇帝的怒意。
“臣推测,娘娘从山上坠落,至少是受了重伤的,这样高的高度,只怕难有生机。”
“啪”
桌上的砚台砸在地上,碎石飞散开来。
“人呢,没找到人,在朕面前谈什么生死?”
一屋子的人都伏在地上,难承帝王之怒。
肖承站在桌前,眼睛通红,脸上全是怒色。
“即日起,沿着这座山,这条江,一处一处的搜,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松延,你从宫里开始查,把那个人揪出来,朕要让他生不如死。”
松延赶紧应声,他从未见皇帝这样恼怒,像是一头随时要咬碎人的雄狮。
直到所有人都散下去,肖承才收回神来。他跌坐在椅上,已经三日了,她到底在哪里?难道真如侍卫所说,她滚落入江?这条江一路沿着峡谷往下,水流湍急,即便是个正常人掉进去都活不了,她还能活吗?
他撑着头,几日没有睡觉,头疼欲裂。他握紧了拳头,只要没有亲见见到她的尸体,他就不会放弃,他相宋慕荷也不会放弃,会一直等着他。
几百里之外的官道上,一辆破旧的马车在赶路,车前坐着一老一小,小的那个少年十二三岁,身形颇瘦,眼睛却很有神。他们两人都穿着粗布简衣,边赶马车边说着话。
“爷爷,你说这个姐姐还能不能活啊,咱们的钱都用来给她买药了,可她怎么还不醒?”
老人呵呵的笑了两声,回道:“生死有命,我们尽力了,成不成就看她自己了。”
少年低头想了一阵,又问道:“爷爷,还有几日就到新城了,听说咱们兴朝的商团也要去,不知能不能遇上呢?“
”哦?这我倒是不知道,若是能开通互市,那可真是好多了,往日我们的日子也就安稳了。”
老年人算了算时间,又说道:“差不多该给她上药了,你去吧。”
少年响当当的应了声,推开帘子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