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携手往外面走去，宴席设在水榭，四周垂着帷纱，远处只能看到一名男子的身影。
待走近岸边，宋慕荷脚步一滞。即便是身影，她还是能一眼认出，她的心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但瞬间又如沸腾般狂跳不止。
肖承察觉到她短暂的微颤，微微转头看向她，眼中似有乞求。
“记住你刚刚说的话，你答应过我的。”
她此刻根本听不进肖承在说什么，满眼只有那个身影。她想过很多次重逢的情形，可能会怨会恨会痛，可当真见到，她竟生出委屈，生出留恋，生出妄想，那个承诺回来娶她的人，此刻就在她眼前。
她转头看向肖承，她的眉头微蹙，眼神却是各色交织的不安。
“去吧。”
他不舍地松开手，心却紧起来，在这一刻他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他唯一能赌的只有这些时日两人朝夕相处的情分。
她抬眼看他，见他勉强挑起嘴角强装笑意。这副表情看在她眼里，却比哭还沮丧，他转过身负手而立，望向别处。
宋慕荷往前走了几步，停留片刻想要回头看他，但最终还是径直走向前。脚下不过是一条短短的从岸边通往水榭的小路，她一步步走过，却仿佛走了许多年，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独处，第一次彼此爱恋，过往种种不停回放。
她走进水榭，他就站在那里，还是那般如菊如竹，温润淡雅。他身上锦布织就的衣物一点不显俗气，比起从前的粗布简衣，让他生出世家公子的贵气。
宋慕荷透过泪光看到他走近，他抬起手，又放下，袖口微颤，终究还是伸手替她抚泪。他的指尖微凉，却将她的心烧的滚烫。
她抓住他的手，能感觉到对方一瞬间想要抽离的力气，她牢牢抓住没有放开。
“怎么？看到我，还想逃吗？”
“慕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她没有看他，极力想保持面色平静，只是眼泪却不听话的一直垂落。
“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当日我听到宋府出事的消息，便立即从京中赶回去，林坡县、裕北关、江州，我跟着你的线索一刻都没有停，可不知为何，总是让我晚一步。”
他摇着头，眼里噙着泪，满是悔恨之色。
“你不知道，那段日子我真是要疯了，无数次我觉得你就在我面前，可我一伸手，你却消失了踪迹。”
听到这番话，她嘴角忍不住上扬透出笑意，他没有丢下她，他一直在找他，她过去那些胡乱的假设猜测都是错的。
“离开宋府以后，我一直相信你会来找我，不管我遇到再难的事，只要想到这点，我就不害怕，就一直坚持。可后来，我听说你们走了，离开了苏州，一开始，我是不相信的，可越往后我就越害怕，我先是担心你出事了，后来又觉得你是不是怕受我连累惹上麻烦，所以离开。”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只能一天又一天的乱想。我有时候恨你无情，有时候又忍不住为你辩解，就这样一直活在各种痛苦的纠结中。我没有任何你的消息，从失望，到绝望，最后只能强迫自己忘记你，放下你，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过下去。”
她流着泪，嘴角却溢出笑来：“陈江，现在听到你说这些，我真的好高兴。我以前真的太傻了，因为怕自己会失望，就总是告诉自己要忘记你，把你想成舍弃我的无情之人，好像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的过好现在的日子。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你不够信任，对我们的感情不够信任，才会让我们一次次的错过。”
他抬手替她拭泪，像是捧着珍宝，小心翼翼。
她埋头闯进他怀里，还是那样熟悉又温暖的体温。
她抬头看着他，神色缱绻：“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过去的两年我从来都不敢想起你，时刻让自己恨你怨你，以为这样就能放下，让我少些痛苦。 ”
她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可刚才在岸边发现是你，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无论事实如何，只要你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你。现在听完你的话，我更是发现自己过去是多么愚蠢可笑，竟那样质疑你。”
他抚过她的脸，比往日瘦了一些，他抚的很慢很细，想要将这份触感留得久些。
他的声音低沉：“慕荷，可我终究没有找到你，是我的错，这辈子都赎不清。”
“不会的，你现在找到我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他转过脸不敢看她：“我没有你想的这么好，不值得。”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眼中除了悲戚还有气愤和恐惧，将他的衣衫拽的更紧。
“你不要这样说，我们现在就在一起，还有什么事比我们相遇更难？”
他沉默许久，让她依在他怀里，但终究还是起身。
“慕荷，你就当是我对不起你。”
她站起身，脸上恢复了冷静的神态。
“不，你说过的，等你回来就娶我，我等了这么久，也已经不生气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他背过身去，语调凄凉：“那时候你还小，年少之语怎可当真。更何况时过境迁，现在你我都有不同的身份，如何还能回到过去？”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似乎想到什么。可她好不容易打开的心，不甘心就这样被他揉得粉碎。
“我该叫你李云深，对不对？”
他没有回头，只有肩头在颤抖。
“李云深，我只想听你的真心话，你不要想着骗我，敷衍我，我豁出一切的勇气，只有一次。”
“慕荷”他本想了许多决绝的话，可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顾忌，但我不怕。你带我走，我们回苏州也罢，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也罢，只要你在，我就愿意。”
听到宋慕荷的这样坦率真挚的话，他为自己的怯懦感到鄙夷，她将真心都掏给了他，甚至都没有等他回答，就愿意随他而去。
他透过帷纱，看到远处岸边伫立着一个身影，仿佛是在提醒他，让他不得任性，不得放肆。他多想说好，这个字却含在嘴边迟迟难以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