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脚程就快了许多，虽说耽搁的这些日子一直有太子监国，可文帝实在担心他那性格懦弱、任人唯亲的儿子做出什么混账事。
他最近被凌不疑气的七窍生烟，不想回宫还要面对烂摊子。
凌不疑在黎絮马车内读兵书，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也在读书的黎絮，只觉得岁月静好，连心中急于报仇的迫切都缓和许多。
他近来越接近真相线索，便越无法控制情绪，弑杀时刻萦绕在心头。
捉拿樊昌时，若不是有阿起阻拦，他差一点就当场砍下了樊昌的项上人头。
忽然，额间一片柔软温热，凌不疑回神抬眼，少女眼中笑意清浅，目光柔和：“子晟可是有什么烦恼？方才有蚊虫落在你眉间，差点就被夹死了。”
凌不疑闻言，渐渐放松表情：“并非有什么烦恼，只是我下意识的习惯罢了。”
“那子晟这个习惯不好，人要多笑笑，运气才会好。”
“谬论。”话虽如此，凌不疑还是浅浅笑了。
“子晟才是说谎，你明明为了樊昌一事发愁，却骗我。”
见她神情似是嗔怪，凌不疑连忙解释：“并非是欺骗于你，只是...”
明白他未尽之言，黎絮满不在意的点头：“我知道，我无官职在身，不可妄论朝政。”
她眼睛一转，把书合上，悄声说：“不过，樊昌一事，也并非无法破解。”
凌不疑目露询问。
“其实樊昌如今闭口不言，无非是想着回都城定然会有人救他，那便让他知道，他若是现在不说出幕后主使，怕是还没到都城，小命就没了。”
“而且，我认为肖世子恐怕不会救他，樊昌知道雍王这么大的秘密，肖世子杀他还来不及，又怎会救他呢。”
黎絮摇头低叹：“还不若现在便招了，陛下说不定会念在往日情分上，饶他一命。”
她最后还补了一句：“是你们昨晚议论的太大声，我才听到的。”
他只以为絮儿是为审问樊昌出主意，却未曾想她居然连肖世子都知道，还顺便牵扯到雍王身上。
凌不疑怎会不知，他神色暗沉：“雍王乃是与陛下最初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有从龙之功，陛下向来念旧，只怕是会对樊昌雍王之流心软。”
黎絮自然知道文帝是什么性子，可他也是这天下的君主。他可以一时心软念在往日情分，却不会允许任何人扰乱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
不过凌不疑认为这个方法确实可行。
昨夜他和陛下为雍王争执过，陛下认为，建国之初，他曾邀雍王入都城共享社稷，可雍王以年迈推辞，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雍王还能返老还童不成？突然之间就想要这个皇位了？
他认为，或许是肖世子自作主张，雍王并不知情。
凌不疑调查之初，也曾派人盯着肖世子半月余，他日日在秦楼楚馆流连忘返，实在不像有什么城府之人。
若说这件事雍王不知情，那他可是一点都不信。
凌不疑原是想等回到都城，故意放走樊昌，以便他和幕后之人联系，就算他不招，也能确切得知那人是谁。
如今，絮儿这办法也是可行的。
黎絮见他已然是坐不住了，便朝他挥手：“去吧，我歇息片刻。”
当晚，军帐里又传来凌不疑与文帝争执的声音。
两日后，凌不疑才神情疲倦的出现在黎絮的马车上。
黎絮正在绣手帕，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忙自己的：“你几日没合眼了？不赶快回自己马车上休息，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凌不疑终于撬开了樊昌的嘴，甫一汇报完，便急忙赶过来以解相思之苦。
在一旁等了半晌，黎絮还在绣，甚至没再看他一眼。
凌不疑面露不满，把她手中的帕子收走，一个翻身，枕着她的腿躺下。
黎絮惊愕的看着他：“子晟！我在忙呢！”
凌不疑闭上双眼，显然不准备离开：“你忙便是。”
黎絮被他气笑了：“你这般躺在这里，我用针刺到你怎么办？”
凌不疑不为所动：“无碍，我皮肉厚的很，区区一根绣花针，刺不透的，絮儿不必忧心。”
黎絮无奈，只得暂时放下手帕，盯着他片刻，嗔怪的戳他眉心：“怎么就这般急切了？那樊昌又跑不掉，一日日磋磨不是更好？偏要累着自己，还过来招我心疼。”
凌不疑笑了，睁开眼睛看她：“便知你是心疼我。”
说着，又闭上双眼，声音也沉了下去：“樊昌被擒的消息已经递回了都城，昨日收到都城的奏报，肖世子带着人连夜回了冯翊郡。”
“冯翊郡乃是雍王的封地，他定然不会对冯翊郡下手，只怕他周边的县城...今晨阿起已经快马赶回都城点三万精兵，明日与我汇合，只希望能追上几日前离开的肖世子。”
“你希望挟持肖世子，让雍王投鼠忌器？”
凌不疑沉默点头：“现在也只能希望雍王对这个独子有顾虑吧。”
不然，无论是肖世子比他们先一步到达冯翊郡，或是雍王并不在意这个独子，周围的县城，又会成为第二个骅县。
文帝沉浸在从樊昌口中得知真相的冲击中，没有用晚膳。
黎絮也去劝了一遍，只见那位中年帝王，久违的低下了头颅。
雍王是第一批随他打天下的兄弟，虽说天下平定后，因为封地甚远，两人不能时常见面。
可在文帝心中，雍王一直都是那位骁勇善战的老大哥，他们一起幕天席地的睡过觉，也曾插科打诨说些浑话，更是过命的兄弟。
只是如今，都变了。
文帝望向门口站着的黎絮，好似要通过她去看什么人。
黎絮知道，他是在怀念自己已经死去的三弟。
少顷后，文帝叹道：“人心难测啊...”
黎絮把膳食端到他面前摆好，转身离开时才淡淡说了一句：“陛下，并非人心难测，只是人心不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