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地上。庞钰娘与一双纤纤秀质的女儿一边死死的抱住一个半大少年——半大少年约莫十四岁上下,长的虎头虎脑,稚气未脱,甚是可爱,挣扎着嚷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帮大哥。”——一边着急的看向面色铁青背手而立的汪淮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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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汪煦一把抓住那马鞭,沉声说道:“昉哥儿,别闹!下马!”
“凭什么呀。”叶昉漫不经心的,手中用力想从汪煦手中抽回马鞭,却不料那马鞭像长在汪煦掌中似的,纹丝不动。叶昉再一用力,那马鞭仍然纹丝不动。
“好吧,你想要这马鞭,那就给你吧。”叶昉嘴角勾起,手中一松。谁料汪煦并没有像叶昉想的那样,至少一个趔趄,只是脚下退了一步,仍然站稳了。
“可以啊。哥子。”叶昉大叫一声,纵身一跃,向汪煦扑去,谁知汪煦也不躲,张开手臂,把叶昉抱了个满怀,又在原地转了个圈,才把叶昉放下。两个人身量几乎一样高,互相把着臂,对视了一会儿,又猛的抱在了一起。
这时候,叶济和卢简也引领着大队人马来到。两人翻身下马。静静的看着汪煦和叶昉。直到汪旭注意到了叶济。
“济哥儿?!”汪煦有些不确定的。叶济微笑着点点头,随即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煦长兄。”
汪煦一把揽过他的脖颈,用力的把两个弟弟搂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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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地上。汪淮端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的拳头松开了。他嘴角略略上扬。转头给了妻子一个安慰的眼神。接着示意女儿们放开次子,又向次子招招手。待次子走到他面前,他便摩挲着少年的发顶柔声说道:“聪儿,是对的。但凡事需三思后行,有些时候有些事等一等或许就会有转机。”
允聪:“哦。”
“琅娘,嬛娘,你们也一样。”他又看向因为奋力抱住次兄,此时尚有点气喘吁吁的一双女儿。
九岁的汪嬛、汪琅也一一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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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车外发生的这一切,汪熹却一无所知。她一个人端坐在刚才迅速彩饰的犊车里,叶淙和衡娘依制坐在犊车后的驴车中。晃晃悠悠了一会儿,车外声响俱歇。犊车停下。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
“下官驾部员外郎汪煦,恭迎吴国夫人还朝。”
随后人声此起彼伏的:“下官恭迎吴国夫人还朝。”
帘子被掀开。车旁黎满福和曼奴一左一右的侍立着。她深呼吸了一下,才搭住两个人的手臂,步下车去。
周围人等的呼吸都仿佛滞了滞。汪熹环视四周,微微颔首:“有劳各位相候”。然后看向车侧躬身行礼完毕直起腰站着的、被叶昉叶济一左一右似护似佑着的青年官员。
汪煦的目光顿时和汪熹的交织在了一起。时间一下子就变慢了。二人的眼眸中像是均有风云涌动。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一阵轩朗的歌声拔地而起,二人都闻声看去,只见乐坊众人情绪饱满的唱道:
“清波春气和帝城。
宫阙两相逢,
乐甚甚。
天阶丹陛又香尘。
光阴箭,常思凭栏人。
春来侬归门。
何处不造化,棠棣仍。
管妙弦清韵入神。
执道真,殊此一般魂。”
听着听着,汪熹的眼圈红了。这时候,只听黎满福道:“汪娘子,这是寿圣为迎您来归新填的词。又请了吴娘娘配器。”
“……熹,谢过寿圣和吴娘娘。”
“诶!老奴这就差人速报到宫里去。”黎满福喜不自胜的。
这边汪熹又看向汪煦:“小汪大人?”
“是,是的……”汪煦顿了一下,伸出手去,想扶住汪熹,终究不敢,只好垂下手,随后喃喃的,几不可闻的:“……母亲。”
汪熹就像没听到一样,仪态万方的率先走在红毡上,走向彩饰的帐殿。乐坊的乐声此时又起,旋律说不出的欢快。众人鱼贯。走了十几步,汪熹又停下,回过身去,看向落后几步的汪煦。汪煦忙快走几步走近汪熹身边。此时,汪熹一边走,一边用只有汪煦能听到的声音问:
“小汪大人刚才叫我什么?”
“母亲……”青年颀长的身躯一顿。
“不敢当。”汪熹别过脸去。
青年一边亦步亦趋着,一边看着汪熹熠熠生辉的头顶,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夹杂着难堪又夹杂着难过。挣扎了一会儿,才,艰难的:
“……姑母。”
她转过脸来。纠正道:“从姑母。”翦水双瞳看不出什么情绪,却看的青年的眼圈渐渐泛红。
“吴国夫人,下官……知错了。”汪煦说着,又欲长揖。汪熹迅速的准确的抓住他的手臂——在外人眼里,当然是风度翩翩谦恭有礼的年轻的员外郎依晚辈礼搀扶着吴国夫人走在红毡上,望去一团和气——随即轻轻的,但严厉的:
“不准揖!不准哭!”
“……是。”
“进帐殿再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