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止。过了一会儿,犊车停了下来。汪熹一侧的车帘被掀开,叶昉的脸凑近。
他开口唤了一声“阿娘……”,欲言又止。
“怎么了?叶济……叶济呢?”
“我在这,娘。”叶昉侧开身子,叶济的脸露出来,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
“娘,你快去看看吧。”叶济说道。
汪熹看看叶昉,又看看叶济。然后对着曼奴:“扶我下车。”
“是。”
车外天已放晴。落地就是近郊官道。道旁左近是一条蜿蜒的河流,右近是田野。汪熹就着曼奴的手站定,极目望去,前方半里之外,有人影参差攒动,隐隐有鼓乐声传来。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吩咐道:“去队伍前头请黎内官过来一下。”
便有婢女应声去了。不一会儿,黎满福便随婢女而来。双方见礼之后,黎满福问道:
“娘子,有何事找老奴?”
“黎内官,那边站着的,那些人是……”
黎满福转过脸看了下远处。然后:
“想是官家赏全副仪仗,并命小汪大人带人出城三十里……郊迎您……吴国夫人于野。”
空气好像跟汪熹的眼神一样凝滞住了……心跳都仿佛停顿了半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垂下眼帘:
“哪个小汪大人?”
“自然是官家新点的驾部员外郎汪煦汪大人。”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黎满福忙一把扶住。“娘子镇定。”
“官家……真是……用心了呢……”
“可不是嘛。”
“我记得他是……绍兴三十年中的进士,授国史院编修,正八品。驾部员外郎,已是正七品。这才三年……官家竟擢拔若此。”
“也是小汪大人自己争气。磨勘得了优等。所以,这次,朝野均无二话。”
“真的是自己争气?”汪熹抬眼看向黎满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后者坚定的点点头:“小汪大人好着哪。”
汪熹转头看着曼奴,眼神亮亮的。曼奴也很激动,拍拍汪熹的手背。
过了好一会儿,汪熹才仰面收泪,随即吩咐道:“支起帷幔,取我朝服来!伺候我更衣。”
“是!”婢女仆从们声音响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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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两个时辰前。临安城寿仁坊。庞钰娘忽然抓住汪淮端的手:“那,那她,会不会为难旭儿?”
“这倒是,大有可能。”淮端沉吟着。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夫人这是何意?”淮端眉毛一挑。
“你还不快去看着点。可莫让旭儿吃亏了去。”
“没有必要吧。旭儿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能应付。”
“郎君!”庞钰娘着急的,“你若不去,我就领着旭儿的弟弟妹妹去,断不能让旭儿无有依恃,跌了气势去。”
“钰娘!”淮端不禁笑出声来。屋子里,气氛顿时松快多了,“倒也不必如临大敌。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可是一品国夫人,还被官家许了可以使用经略府全副仪仗。要是和她打照面,连我都要向她行礼。”
“说到国夫人,我倒有一问:故经略安抚制置使乃是正二品,她为何能是一品国夫人?”
“她这一品国夫人,是依制功封。叶经略使,并非病故,乃是阵亡于北上抗金。”淮端的声音虽轻,所说的内容却颇有冲击力。庞钰娘很快意识到,汪熹是一品国夫人勋倒在其次,关键是她还是烈臣遗孀,为国捐躯者遗孀的份量有千钧重。哪怕高阶命妇见了,都要敬之重之。
“那也不能为难我旭儿。”庞钰娘的声音低下去,嘟囔着。“还讲不讲理了……我不怕,不就是行个礼嘛。我就不信了,是一品国夫人就能为所欲为。”
“她不会为所欲为的。她只会在分寸内我行我素。不过……若是想她多多少少讲点道理,倒也不难。”
“……那你快说。”
“太史局已致仕的太史令宣乙,和她颇有渊源。如果能请动他与吾……吾等同行,则旭儿之困可解。”
“你是说葛仙岭报朴观的那位老神仙?他们……能有什么渊源?”庞钰娘疑惑的,眼前浮现一张总是乐呵呵的与世无争的老道脸。
“其母……生父宣令也。”
“啊?……难道,难道是和郎君你一样……?”庞钰娘一脸的难以置信。
“正是。”汪淮端略苦笑。
“那……那老神仙不就是旭儿嫡嫡亲亲的……”
“对,老神仙,正是旭儿的外曾祖。”
“为什么会是这样……她们家的小娘子都是生完孩子就……扔了郎君的吗?”庞钰娘一脸茫然。
“是的。她们……留子……去父!!”汪淮端闭上眼睛又睁开,脸色较方才白了些。
“这……不合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