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浑厚的声音响起:“李砚早年在高棉做生意的时候,救过当今叶调国主一命,二人就此结为了异姓兄弟,在叶调国甚至享受起了王室待遇。李砚还帮叶调国的主岛修建了码头,这些年元成帮的船只经过叶调国时便一直是免费的,与其他漕帮比起来,节省了不少成本。要是有元成帮加入此次新航线的开辟,成事便能八九不离十。可码头建好后,又会进谁的腰包呢?诸位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难道又要给泉州系掏空腰包,到头来好处又全让顶头那几个捞走?这样的事遇到的不止一次了。诸位可得想仔细了,咱们进泉州商会可不是指着吃些残羹剩饭来的。”
“是啊是啊。”一个尖锐的声音随即附和,“诸位细想一番,从前像是这样的大买卖,哪一回不是顶头那几个分食的?这次却破天荒召集了我们这些规模算不上大的小漕帮做事,显然便是奔着鱼肉我们去的,况且还生生把戴帮主的名额拿给了清涂房,把他给挤了出去。明明元成帮都没入泉州商会,把生意让给一个会外人,分明不合乎规矩。”“除了这个,还有一件怪事。”第三个声音响起,“江湖上不是都在传么,早年创建泉州系的时候,李氏嫡系已在族内放话,不许其他支系参和泉州系的买卖,况且明眼人都知道,自李确拜相以来,嫡系对丞相府是唯命是从,清涂房灭门后,嫡系和丞相府明目张胆去衡州抢清涂房的家产,那场面闹得那样难看,无异于撕破脸了,如今李己破了嫡系立的规矩,李氏族长怎地毫无动静?这里头肯定有猫腻。”“管他李氏是怎样的规矩。有怎样的猫腻!”那声音浑厚的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敢动爷爷的营生,爷爷便跟她拼命。”“戴帮主怕是要三思。”最先问话的那人语气了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仿佛环顾了四周一圈才接着劝诫,“新律一出,靠着泉州系进了官场的有多少人被扫地出门的你又不是没看到。鬻官不做本地差,令兄的泉州通判做的本就不合乎规矩,你在这风尖浪口上造事,万一害得令兄丢了官帽,岂不是要闹得兄弟阋墙?得不偿失啊。”“山花烂漫,姹紫嫣红,诸位好大的雅兴。”李己懒得再听下去,沿着台阶而上,走到下一个月台,便大剌剌闯进围坐在石桌四边的四人视线内。和李己所料想的一样,一看见李己,四人脸上的诧异多过尴尬。这些人多年些小话,不就等着李己来听么?想让李己听了去知难而退?笑话,便是商场上这些三脚猫的弯弯绕,她从来没在怕的。“李帮主。”那声音浑厚的中年男人叫戴慎,最先起了身与她行礼。泉州遍地是商人,人道是个‘商人重利’,这里也是这么个道理,出来办事便只认钱,官位都不好使。谁赚的越多,地位便越高,便按着李己眼前这几人手头漕帮的体量,拿来给元成帮塞牙缝都不够,面子上随挂不住,也都跟着戴慎起身同李己行礼。李己蛮横无理的美名在外()?(),也不跟他们客气()?(),
径自走过去()?(),
一屁股坐在戴慎的位置上?()_[(.)]???&?&??()?(),
朝着众人柔柔一笑,“诸位在聊什么呢?”
“我家中还有事,先行告退。”好戏还没开场,戴慎便先怂了,捡起摆在石桌上的纶巾,同众人抱拳道完别,撒丫子跑了。李己便又把视线挪到众人身上,扫视着几人的目光里还带着几丝轻蔑。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来者不善地凝视着,几人的脸色很快便黑了下来。那声音尖锐的瘦子心头一横,提了一口气便想张嘴指点指点她这个没礼貌的后生,湖畔便传来吕阳琰鹤的声音,“诸位帮主,人都齐了,还请移步阁楼议事!”吕阳琰鹤还特意绕到众人能看到的位置,手头握着一把折扇,脸上洋溢着热切的笑容。看得李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只能对着高位者姿态的李己嘁了一声,也跟着一溜烟全跑了。*海贸贡献了大宗近四成的赋税,朝廷向来盯得很紧,更何况是泉州商会这种头部商会,一有些风吹草动,朝廷便要参与监理,见怪不怪了。李己的目光在上座的三个穿着官袍的中年男人身上扫过,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围上去叽叽喳喳地说着寒暄话打照面,只昂首挺胸着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背挺得直直的,从容平和地直视着前方,像只野天鹅。女子抛头露面经商谈事的很少见,但若是泉州李氏家的女子,便不稀奇了,李己也不是三个官差见过的头一个,但像她这样眼里不带着些商人对官差的客气与讨好不说,反而有几分不屑的,还是头一份。被李己那么随意一扫,也与假山上那几个男人一样,很不自在了。却也忌惮这丫头的来头不好发作。当今丞相的堂侄女么,算是有些后台。起先为了抢清涂房的家产,丞相府还带人去衡州堵人呢,去年两家又合起伙来设局吞并了金棠帮,已是人尽皆的事。算是人小鬼大,有点手段。得打起几分精神来,免得一会儿拿捏不下她。“诸位。”吕阳是最后一个进的屋,待下人关好房门,便一面搓着手往主座上剩余的那个空位处走,一面笑看众人,“开辟从泉州到三佛齐的航线早在几年前便一直在筹备了,只因各式各样的缘由一直搁置着,直到我接管商会才被提上日程。恰逢朝廷出台新律,商会得以清扫了些障碍,这项议程进展得顺畅了不少。几位行首对我也是多有提携,放权给我全盘打理,遂多方筹备充足后,得了行首们的首肯,计划在十月中旬离港起航,南下三佛齐建设码头。今日召集诸位前来,除了商议集中在码头操练船工事宜外,也是依照惯例,请了我们泉州市舶司提举曹大人,泉州知州魏大人,泉州通判戴大人前来旁听议程,提点指正此次新航线开辟之中的错处,完备各项差事。事关国祚,还望诸位帮主配合谅解。”在吕阳伸手指着自己介绍的时候,戴荃特意将他肥硕的身子往后一靠,懒洋洋地靠在圈椅背上,眼里颇带着几分讥诮,营造出盛气凌人的威压,直勾勾地看着李己,想看她如何应对。他已派戴慎去提醒过她不要来淌这趟浑水,偏偏不受听,那便别怪他不客气了。()?()却见李己的目光只跟随着吕阳的手势,再次像进门来时看他们的目光一样在三人身上逐一扫过。像是无意进了一间低档铺子,毫无兴致地扫了一眼他们这些铺子里毫无特质的穷酸货品便提裙离去。即便是扫过一眼了,却丝毫没把他们放进眼里。()?()
三人有些愠怒。正想发作,吕阳的开场白便念完了,众人紧接着起身朝三位官差行礼表态----李己也很积极地起了身,面上带着谦卑诚恳的笑意,姿态与其余九人并无两样,仿佛刚刚那目中无人的架势竟是三人的幻觉。
▍林动风轻提醒您《江宿变》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与其余人一齐说了句“我等自全力配合朝廷办事。”李己便又迅速坐下,只在眨眼间面上又恢复那生人勿近的气场。除了必要的流程,多余的谄媚客套她是一丝都不会露出来的。便是在生意场上追名逐利,她照旧想端起高姿态便端,毕竟,现如今的她当真肆无忌惮。()?()
“好。诸位如此赏脸配合,也叫下官在圣上面前有个交代。”市舶司提举曹凭品级最高,坐在主座正中间也最先发言,“自泉州商会递了要开设新航线的折子来市舶司起,下官便对此项议程关注颇多。自大宗开设海贸以来,船队时常在即将抵达叶调国时遭受海寇侵袭,但若要向叶调国寻求帮助,往往要穿过十余座人迹罕至的岛屿才能在主岛停船靠岸,救济不及时,动辄家破人亡,劳民伤财。此次泉州商会排除万难,终于有说服叶调国主在大宗去往南洋、西洋的必经之地三佛齐开设码头的机遇,待码头一经投入运行,再遇海寇,便可及时出港相助,减少损失,是助力我大宗海贸更上一层楼的好事,圣上对此也是赞叹连连,寄予厚望,还望吕阳行老能将这事办好,为我靠海谋生的大宗百姓带来福祉。”
“是。”吕阳闻声,连忙起身行礼。曹凭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接着讲,“开辟新航线绝非一时兴起,已是多方筹备近十年的事,泉州商会递交的参与航线开辟的十家漕帮名单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个中缘由,不必细究。但直到元成帮替代戴慎戴帮主的万耀帮加入航线开辟之前,名单已有两年未作变动,下官因此心生疑虑,为何,要作此调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