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和州距临都三千余里,便是最快的线报也花了半个月才传入宫。
完颜丛一招恶人先告状,以‘大宗毁约,联合孟元设计围剿今国皇子’为由,已带十万大军压境二十日,要为济王和璟王讨说法。从四年前今宗结盟抵御孟元起,直到去年秋后,才算是挡住了孟元人南下的势头。这才有了今国为了巩固两国关系来求的这门亲。今国野心不死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却不曾想,翻脸翻得这么快。想必完颜丛早便带兵埋伏在今国境内,只等济王和璟王死。满朝文武却只知道为派谁作为使臣去谈判吵了三日都没个结果。汤家军虽已入西和州境内支援,但也拿不准藏了什么阴谋。本下定决心牺牲重烨换汤青现形,竟被将了一军。什么和亲,什么偷袭,全是幌子。倘若没用对使臣,西北防线便危在旦夕。断了五十年的岁币,决不能再续上。不然,这群人便能名正言顺地造反了。“通通住嘴!!!”赵盛的咆哮声在垂拱殿内炸开,一瞬便骂停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李确和汤青。“今国诈娶在先,已然触犯我皇家脸面,绝不可妥协。”因为这事三夜未能合眼的赵盛眼睛肿得都快合不拢了,声音嘶哑,神情愠怒,“但今军来势汹汹,谈判不宜过分激烈,需迂回智取。汤太傅三朝为官,脾性中庸,博才多学善交际,还有汤家军支援,可堪此任。此次便派汤太傅带队前往,务必查清和亲血案真相,将衡安郡王平安带回来!”新律刚刚开始奏效,李确还有重任加身不宜冒险。四哥儿虽下落不明,但绝对还活着,不然便要被明目张胆地构陷通敌了。为免汤青狗急跳墙,便只能派他前去。待四哥儿夺下汤家军六十万大军兵权,一切便可迎刃而解。*西和州北城门外,尚寒卿已等候多时。再过二刻,城门便要关了,李己一行才姗姗来迟。“丘河谷距西和州城不过百里,家主怎么回来得这般晚!”远远看见雪地里冒出来的几个人影,尚寒卿急忙冲上前去,语气里满是担忧过度的责备,“再晚一天,怕是都要被完颜丛的十万铁骑踏成肉泥了!”西和州战事早已传遍大宗,李己却久不见人影,为防有人趁乱生事,六人团先行回了潭州坐镇,派尚寒卿留下等她。雪下得铺天盖地,李己完全想不通这么远的距离尚寒卿是怎么把他们认出来的。“别提了。”李己钻进尚寒卿伞下,吸了吸鼻子,“刚离了江宿第二日便遇上暴雪,不过几个时辰,雪便没过了我脖子,好在找了个溶洞躲了几日,终于等到雪停了接着赶路,这破货车便抛锚,车轱辘从半山腰滚到谷底,我们只能去捡,能这个时候赶回来已经是神速了。”歼灭赵和的军队后,完颜丛带着他的十万铁骑压境。顾不上赵昶血呲呲往外冒,众人马不停蹄地跑路。虽誓死不从,李己还是把赵昶塞进了棺材里。也就一块墓碑,还被厚厚的褥子压在最底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忌讳的。怕被完颜丛发现行踪,便只能往山里钻,五六天的路程,愣是走了二十来天。“那、那墓碑……()?()”尚寒卿心有余悸,回头去看棺材。
“放心,绑得可紧了,完好无损。()?()”李己捏着袖子擦了擦快冻结冰的鼻涕。
“家主这裘皮……?()?()”尚寒卿这才注意到李己这身从未见过的行头。
“从丘河谷回来的时候遇到一头狗熊把衣服搞破了,到江宿的时候只剩一座空城,便去别人家里顺了几件。?()???*?*??()?()”要通宵守病人,不多穿点根本扛不住。“哦、哦。”尚寒卿愈发狐疑,频频回头去看棺材,“好在是平安归来了。”“对啊,尚兄不知……”李己光顾着扯谎,走到马车跟前了才看见城门口密密麻麻的守城士兵,声音随即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先进城吧。”尚寒卿警惕地撇了撇四周,“西和州已被汤家军控制。”“汤家军?”李己心头一紧,“从均州赶过来的?”“是。”尚寒卿挥手示意王玢打马进城。“停!”没走几步,又被城门口的守城士兵叫停。“拉的什么东西?”离棺材最近的十来名士兵围上前来。“回军爷,是小的主人家仆从的祭祀碑。”王越不卑不吭地回了话。风雪太大,李己担心雪水融化后流进棺材里,用几块裘皮盖在上面。“祭祀碑?”一个瘦小的少年士兵拍了拍棺材板,“若非死无全尸,如何只留一副祭祀碑呢?”“回军爷,小的主人家是泉州李氏清涂房,四年前家主战死沙场,府中一百二十九名仆从葬身火海。”王越道,“如今丧期已过,家主远赴丘河谷,要将祭祀碑迁回泉州悼念。”“原是如此。”少年士兵了然点点头,但显然不知道泉州李氏清涂房哪门哪户,还是招呼众人揭开裘皮,要开棺验尸。李己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为了顺利通关,离西和州还有十多里地的时候李己把赵昶和墓碑调换了位置,还用了块木板隔开。但若是检查的人仔细翻翻,便能找出破绽。但反应又不能太大,李己只轻轻掀起车帷,冷眼看着众人,以作威慑。“小安!”城门内突然冒出来了个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朝着少年士兵挥了挥手,众人得了指令,便把裘皮盖回了原处。“进吧进吧。”少年朝李己挥了挥手,回了原位。“那人是谁?”透过不算十分透明的车帘,李己打量着门内的中年人,微微偏头问道。尚寒卿面色平静,低声道:“回家主,此人名唤张珍,是潜伏在汤家军的吕阳部下,广州人士,三十岁,监门将军。”“军爷且慢!”李己闻言下了车,
快步追上前去,
叫住已经上了登城踏步的中年人,
“不知军爷是……”
听得身后传来李己的声音,张珍快步回身走到李己跟前,朝她行了一礼,“下官昨夜换防回住处时偶遇吕阳公子。吕阳公子说,李帮主今日入城,若正是下官当值,便帮忙通融通融,以防入不了城。”
吕阳也来了。他还真是,像只苍蝇似的哪儿有人便往哪钻。“哦,那便多谢将军了。”李己真诚地笑着朝张珍行了一礼,“在此之前,晚辈倒尚且不知吕阳兄竟也在城中。不知将军可否告知晚辈,他住在何处?晚辈索性便直接去投奔他了。”“……枫亭楼。”李己是为数不多地从江宿方向来的。如果汤氏果真想往赵昶身上扣个死无对证的叛国通敌的罪名,想必正在满世界找他。进了这城,最安全的地方也只有吕阳那儿了。既然故意着人来引她,那何不将计就计。…………“吕阳兄!”李己一直站在枫亭楼门口,直到吕阳出门来接了,才笑呵呵地小跑上台阶,朝吕阳行礼,“我在城门口遇到吕阳兄的一位熟人,便同他打听了吕阳兄的住处。”吕阳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裘皮下的棺材,笑着朝里抬手,“接连几日都是暴雪天气,赶路辛苦了,要不……进去坐坐?”“一行人忙着赶路,还未来得急找落脚的地方,不知,枫亭楼可还有空房?我也想住下。”李己真诚发问。“额,我已包下此处。”“那太好了!”李己惊呼着,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台阶下的棺材,把吕阳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事关重大,风易不敢欺瞒吕阳兄。我在棺材里藏了个人。”“人?”吕阳假装惊讶,“什么人?”“衡安郡王。在江宿救下的。”李己神秘兮兮地,“这满城都是汤家军,吕阳兄不会不肯收留他吧?”得,套下在这呢。吕阳愣了愣,很不自然地干笑了几声,“我岂是那落井下石之人?不过以风易妹妹的能力,包个酒楼布防不是更稳妥么?”“哎,好歹是泉州商会行老,汤惜英总能卖吕阳兄一份面子,我便不一样了。”李己叹息着摇了摇头,满面愁容,“我此去江宿,只为祭祀,没带几个人,着实是有心无力。”“……不过……”“那便多谢吕阳兄了。”李己不管不顾地打断吕阳,夸张地朝吕阳深深鞠了躬行完礼,一步跳下七尺高的台阶,脚步轻快地赶着驴车去了后院。吕阳看着李己的背影,紧皱的眉头忽而舒展开来。还真把这丫头片子引来了。**枫亭楼总计五层,中空结构。除了顶楼的四间天字号房,其他房间住满了吕阳的暗卫。估摸着得有百余人。李己以为棺材清洗风尘为由,让王影王玢把棺材抬进了一间天字号的套房。赵昶在棺材里昏睡。见他两颊泛着些红晕,李己上手去摸了摸额头。很烫。发烧了。大抵是安隔板的时候冻着的。早知道今早放他进去的时候就换了。但是只躺在那么薄薄一层垫子上只会更冷。“郡王?”李己拍了拍赵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