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速度超慢的两人到达山腰目的地之时，王芳和卫小明已经坐下来歇气了，见到元锦都有些征愣：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一大早便上山了，还在商量回家怎么惩罚迟到的卫小娟。
“妈，小明，你们早！”元锦打破宁静，卫小娟忙补充道：
“妈，元锦专程来帮咱们干活。”
王芳闻言，看元锦瘦得竹竿似的身材，面露难色，推诿道：
“小娟来把这篓背回去，就买菜做饭吧！你爸他们知道元锦来吗？”
“他来的时候爸在家呢，他应该会买菜的……”
卫小明不甘独自“受苦”，忙出声对元锦道：“元哥快过来！我教你怎么做。”
王芳见元锦大步迈上了地头，只好无奈又欣慰的笑了笑；叮嘱道：
“那元锦和小娟在山上掰，小明和我往家里背好了；这样要快得多。”
卫小娟不顾淑女风度，一屁股坐到地上，摸到了一根漏网的黄瓜，兴奋道：
“这根黄瓜知道我今天才来地里，特意晚熟了一个月吗？”
洗也不洗，在棉布衬衣上擦了一下就往嘴里送。手上刺目的银光闪过，眼尖的王芳一把抓着她的手腕，惊喜的问道：
“昨天都没看见，今天元锦给你的？”
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眼睛眯成一条缝，整个人焕发耀目的幸福。在老妈的面前可是无须隐瞒的！
王芳放心的点点头，拉过女儿，小声道：“昨天我看你没立刻拿出红包，估计是你婆婆太抠门，你不好意思露馅。我还想，只要你喜欢，倒是无所谓，还算元锦识相！女人啊，就图个男人体贴。这下，我就算放心了！”
“妈！……”卫小娟有些哽咽。
“好了，快干活。”王芳看不惯她感怀的模样，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先钻进了一人多高的玉米林子中了。
山村的玉米都是种出来喂家里养的两头过年猪的，玉米林里金黄一片。今年玉米的长势不错，几乎每株都有两包尺长的苞谷；掰的时候只需要使力一拉，带着层层金黄外壳的苞谷便会随着脆响落入手中；反手丢进背上的小背篓，待背篓装满的时候；倒在一块平地里；王芳和卫小明便会往家里一趟趟运送。
元锦终于知道卫小娟让他换衣服鞋子的用意了。稍不注意就会被薄薄的玉米叶子边际在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还有偶尔一只躲在玉米叶下的不知名虫子，一沾皮肤就会带来烧灼般的疼痛，简直防不胜防。
两排玉米之间种着红薯，此时正是抽穗疯长的时候，弄得地上的泥土松软湿滑，他在摔了几次后才学着卫小娟娘仨光着脚丫子；尽管不太习惯土里穿插的小石子或是硬土块；但至少不会摔得四仰八叉，惹人嘲笑了吧！
太阳逐渐升高了，卫小娟不知什么时候扔掉了头上碍事的草帽。一张脸上满是汗水，浮着异样的潮红，还有几条斑驳的细丝格外的刺眼，大衬衫被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里面的吊带抹胸，颈上，胸上，也是一片通红；手脚更是布满泥泞，看不清原样了……
元锦也没好多少。他的体力虽说要好点，但对山上的农活却是第一次接触，难免更是手脚忙乱，搞得遍体鳞伤；未换的裤子也毁于一旦了……
两人在倒苞谷的时候碰头了，看对方凄惨的模样都很是心疼；一齐开口劝道：
“你坐下歇会儿，喝点水吧。”相视一笑，默契感十足，又一起道：
“我没事，你歇着！”
面面相觑，都没开口了。王芳和卫小明的身影从坡下钻了出来，王芳道：
“算了，你们都做不惯重活儿，小娟养懒了啊。还是这趟咱们一起背回家去吧，今天半天做的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大家都休息下，下午太阳落山了来一趟；剩下的明天半天就能干完。”
她都已经发话了，三个小的求之不得。卫小明对着元锦挤眉弄眼，怪叫着：
“都是托了你的福啊！咱们大家才能回去歇会儿，耶……。”
经过他在铺子里和这半天的观察得出结论：元哥这人不错，老姐不愧是老姐，眼光就是与众不同！人家好多女生都是第一看男生长得帅不帅，第二看家境好不好，第三会不会“处事”；老姐偏偏反着来！
回家简单收拾了下，大家又开始各自忙开了。卫小娟和王芳忙着生火做饭，元锦被卫小明带着撕苞谷壳。撕开一层层金黄外壳，露出里面或白、或金红的玉米粒。
品相好的就把韧性不错的外壳捋顺，露出尺长的玉米棒子，整齐的码在一旁备用；那种品相稍差的，被肥肥玉米虫蛀蚀过的，就拧断外壳，扔在背篓里，过两天忙完了，家里的妯娌们就会聚在一块儿，一边剥玉米粒，一边聊天。
没做多久，院坝下的停车坪里陆续传来了泊车的声音。卫小明眯着眼睛，呢喃道：
“大哥……”卫小兵从吊脚楼阶梯走了上来。
“老爸……”卫大军也跟着上来了。
接下来的卫大江、卫大河，他全猜对了；元锦虽是惊讶，但还是没有出声询问。卫小明等了半晌不见好奇的疑问，反而泄气了。解释道：
“他们的车子我都听习惯了。这两天家里农忙，他们都只出门半天，留半天来帮着家里做活儿。”
元锦皱着眉，没有停下和手里王芳提供的撕壳简易工具较劲的动作，也没给他回应。卫小明有些败兴，劝道：
“元哥啊，你还是多说两句话吧，好闷的。等下家里人都到齐了，你要是一言不发不太好。”
元锦停下动作，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知道说什么？”
“可我看你和我姐就说得蛮多的啊？”
“你姐善谈，她问，我答，当然能说到一块儿去啊。小明，这竹片怎么用啊？”元锦终究掌握不了手里的竹片，不得不出声询问。
卫小明难得被他请教，忙坐到他边上，仔细教导起他先用竹片穿过层层苞谷壳，然后顺手一撕，便可以一次性撕开一个方向的壳；接着又教他辨认玉米的品相、成熟度、说着说着，两人话题自然就多了。
待各家上山的、挣钱的、上学补课的全回到家时，元锦算是开了眼界。上次在医院时，匆匆来过家一趟，那时人不齐，哪儿有现在这种鸡飞狗跳的热闹可看？
几个男人在自家码好的带壳玉米处，用篾条将十来根玉米棒子捆成一提放在边上。其她人要么帮着撕壳，要么帮着收拾一地丢弃的玉米壳，玉米壳晒干可是烧火的好材料！
所谓“鸡飞狗跳”也同时发生了：
卫小帆抓了一条白胖的玉米虫，顺手丢进二妮子的衣领；软软的蠕动惊得二妮子又跳又叫，完全没了平日淡定的模样；随着她的跳动，玉米虫掉到了地上，爬得很晕头转向。
这时，一只肥白的小手飞快的捡起虫子扔进了嘴里，煞有介事嚼了下，吞下后，意犹未尽哭叫：“肉肉太少！”这是一岁的卫子航。
张雪飞快的想掏出他嘴里的虫子，却被他咬了一口，怒及骂道：
“谁教你吃玉米虫的，快吐出来，脏死了！”
卫子航惊天动地的哭声中，王月秀连忙抱起来“心啊、肝啊”叫个不停；卫小兵劝道：“玉米虫营养好，味道棒，不失补肾（身）佳品！”
张雪还没开口，任长凤“啪”丢了根玉米棒子打他腿上：“玉米虫好吃，但也要炸熟啊。”
卫小帆这时才从惊吓中回神，愣愣道：“炸熟？明哥没说啊。”
卫小明躲到了自家廊沿的柱子后面，四岁的卫小涵揭发了他；张雪便抱着儿子追杀起他；惹得卫子航欢笑不已；乐极生悲，娘俩一起栽倒在丢弃的玉米壳堆中。
一大堆玉米壳埋得两人不见身影，只听见卫子航吐字不清的欢叫。其他孩子从卫小明开始，全都扑进堆里打闹起来，大人们仍旧各做各的，状若未见。
元锦瞧得目瞪口呆：一群孩子疯就算了，卫小兵也丢下手中活计冲了进去；再看卫小娟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估计是自己在掣肘她了吧？不过，他可不赞成她去疯成那样。
玉米堆里的情势突然直转而下了，不知道谁先开始的，卫小美和卫小帆打作一团。二妮子见姐姐现了劣势，指挥着卫小涵扑向小帆光着的小腿；……总之，最后还是卫小兵发挥大哥的优势，一手一个分开俩人，看俩人斗鸡的模样；作势捋捋袖子，黑着脸唱了句：
“我做大哥好多年，今天就要开翻脸……”接着大喝道：
“谁不服找大哥！保准让你高唱‘嗳哟’歌！除了娟妹，你们可是都领教过的啊！”
场上小孩顿时静若婵娟，全都悄悄溜回自家阵营，卫小明回转后，找了个小碗出来专程装玉米虫，晚上准备加菜；看得元锦一阵恶寒……
忙转移注意力，“小明，大哥的‘嗳哟’歌是啥？怎么你们都怕成那样？你姐又怎么会没唱过？因为她走音吗？”
听见的人都是噗嗤一笑，连卫大军都顿住手上工作，扯扯嘴角；卫小娟真是觉得汗颜啊……。
卫小兵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似的兴奋的窜了过来，用一种“知音”的眼神直看得元锦浑身发凉，片刻，他终于开口道：
“元锦啊，原来你都知道我们家小娟是乐盲了啊！那知道她一唱歌山河变色不？”
元锦偷窥未婚妻无地自容的尴尬样，不知是否该应承卫小兵的问题；谁知，卫小兵接着攥紧他的右手，一边使力，一边奸笑：
“这就是‘嗳哟’歌的由来！”
元锦起先措不及防却是小痛了一下，但也达不到惨叫的地步吧；随即觉得真是有趣，卫小兵据说都二十五岁的人了，怎么孩子气这么重？
卫大国见儿子那丢脸相，真正黑了脸，怒道：
“你还不过来给我扶着梯子，看也不看，人家元锦比你高那么一截，你捏的动才怪？像什么样子！”
卫小兵只得讪讪松了手，拍拍元锦肩膀：
“小伙子不错，呵呵，大哥就是爱开玩笑，别和我介意啊！大不了明天带你跑一天车，好了，说定了，明天早上我叫你！”
元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