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友军基本都忙着逃跑的情况下，敢于留下来殿后，无论是出于对命令的执行还是发自内心的责任，这家伙都有着起码的军人血性。”
麦伦眼前浮现了那一日几乎是贴脸对射的双方战舰，在跃迁后全员牺牲的第二分舰队和托马斯少将，眼神不由黯淡了下来。
“双方的牺牲都是因为战争，都是为了胜利，所谓的仇恨如果一直延续下去，除了制造更多的仇恨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想必被你们那三皇子抛弃的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伯顿深深地看了眼麦伦上校，随后点点头道：
“没错，如果我还沉浸在失去好友的痛楚之中，那我肯定会率领前锋舰队和你们作战到底，从说出投降那两个字后，我就已经和帝国彻底斩断了关系，毕竟我很清楚，对于我这样的人，帝国会采取怎样的报复措施。”
“这点倒是没错，以伯顿上校不上不下的贵族背景，作为舰队指挥官投降，起码家族的爵位会被削掉，如果皇室为此震怒的话...”
相对麦伦和夏侯元深更为了解帝国贵族运行体制的庾文石提了一嘴，虽然没将话说全，但在场的人也都能理解，那是诛几族的区别。
“好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夏侯元深也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判断，他选择相信伯顿，相信他能够为自己的分舰队带来又一次辉煌的胜利，相信自己能和父亲打出一次漂亮的配合。
“但如何才能在不被长老会发现问题的情况下接近夏侯家舰队，这是个大问题，我们能够信任你，但并不代表着我们能够信任所有帝国战俘，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伯顿微微颔首，但表现得胸有成竹的他对此早有解决方法。
“帝国战舰所搭载的人手各不相同，例如帝国战列舰不计算陆战队的话，常规搭载人数为两千到三千人，但如果仅限于发动战舰进行一次短途航行，不涉及跃迁和战斗的话，这个人数可以降低到200人左右。
而这个数量，以你们舰队的乘员人数，只需要在每艘战舰上安排20到50人的陆战队，便足以压制战俘的行动。”
夏侯元深粗略心算了一下陆战队人数和船员数，却很快发现了计划中的问题。
“不对，按照你的计划，单从发动帝国战舰上的人手来算是够了，但这样的话，战俘又怎么办？”
帝国的战俘数量庞大，单是前锋舰队战俘船员便有二十多万，按照伯顿的说法，战舰的操作问题可以得到解决，可这些船员又怎么安置？
他手下分舰队还要参与后续可能发生的战斗，根本不可能容纳如此规模的人员，难道要把这些丢到飞霞星上？可那样一来的话保密问题就根本是无稽之谈。
他抬起头看向伯顿，却在后者略微低头后，被阴影笼罩的双眸中看到了一抹令人心悸的寒芒。
“被缴获的帝国舰只，包含了大量的施工舰和运输船，在不移动，不涉及重力抵消的情况下，这些舰船的内部空间和维生设施已经足够了。”
“什...”
夏侯元深一时失语，一旁的麦伦更是直接瞪大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的意思是，将这几十万人全部塞到那些辅助舰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这里是太空，不是地面的集中营！那些人，那些人可都曾经是你的部下和战友！”
面对麦伦的质疑，伯顿表情冷酷，语气中也听不出情绪的波动，只是像是陈述事实一样开口道：
“从此处出发进行一次往返所需的时间不过一天，而在排泄物可以被回收利用的情况下，哪怕是超出一倍的乘员规模，这些辅助舰也同样可以负担和维持乘员的基本体征。
而且只留下足以支撑维生系统运转一天的能源、食物和水的话，也不必担心他们的‘越狱’行为，只要我们的行动速度够快，一天内返回这里，你们所担忧的人道主义危机也不会发生。”
他牢牢盯着夏侯元深，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如同恶魔的地狱般折磨着后者的内心。
“这只是为了胜利而付出的必要牺牲，这些人是帝国的入侵者，在你们共和国人看来，甚至称得上一声战犯，难道让他们忍受一天的折磨是什么会突破你道德底线的事情么？
更何况，这一系列战术都是我这个帝国的叛徒提出，你大可把一切罪责都交给我背负，在战俘中的坏名声也可以让你们可以对我更为放心，这是双赢。”
麦伦上校抿起嘴来沉默不语，老实说，他心动了，虽然在心中感觉总有些不好的地方，但对战俘做出更过分举动的共和国将领可不止一个，面对如此完美的战术，他又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地方？
但做出最终决定的还得是夏侯元深，作为一个舰队指挥上的配角，他早已做好了一直充当辅助角色的觉悟。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开始揣摩夏侯元深心中所想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对于这位看似粗犷的光头猛汉，他似乎一直没能建立起对于后者的详细认知。、
这位远比他年轻的指挥官的理想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而在路远麾下奋战，在即将对上自己父亲时，他会紧张么？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接下来夏侯元深会选择的决策，绝对能够帮他进一步认识自己的这位搭档。
夏侯元深有些烦躁地摸了摸反光的脑袋，他很想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在双赢的情况下轻易取得胜利，为了胜利而有所付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么？
可就在他开口前的瞬间，一段令他不是很愉快的回忆从脑海中浮现，那名要远比他更耀眼的青年站在聚光灯下，进行了一次在当时他完全无法认可的演讲，团结、理想，难道这样缥缈的东西能带来胜利么？
被铁与火淬炼过的少年心气已然收敛，可此时远比之前沉稳的夏侯元深却突然体会到了路远曾经的志气。
是啊，他或许做不到像路远那样意气风发，在能够感染他人的自信中拿下奇迹般的胜利，但名为夏侯元深的青年，却理应拥有自己的坚持。
战术理应进步，但信念需要坚持，难道自己如今拥有执掌数十万人生死的生杀大权，就可以扭曲自己的信念么？
再抬头时，夏侯元深眼中已经再无纠结。
“我认可你的战术，但对于战俘的处理方式，我不同意，我计划利用Z-013前进基地的残骸和俘获的帝国工程舰，搭建一处以星舰为能源-维生系统核心的大型空间站，将俘虏姑且安置在其内。”
伯顿短暂思考过后，和夏侯元深对视开口：
“这样的话，在时间上大概要比我的计划晚上一天的时间，而且还要考虑到战俘利用残骸进行改装，制造简易飞行器逃离的情况，更不要说这样一来，战俘就有了接触元素节点的可能。
风险和时间两方面的负担，如果你考虑清楚了的话，我倒是没有其他意见。”
“嗯，我已经考虑好了，共和国舰队的将士也会参与到建设之中，这样的话应该能够缩短部分工期，同时也是打消一些人的多余想法。
和帝国战俘进行沟通的工作，就要麻烦伯顿上校了，接下来，咱们可要通力合作才行，而且，至于你说的一力承担责任什么的，这种话以后就不必再提了，第三舰队没有下属给上级背锅的传统，就算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是我这个拍板做决定的人的问题。”
伯顿重新打量了一番夏侯元深，在转头离去前开口道：
“看来共和国第三舰队会比我想象中更加出色。”
“他那是对我们的赞扬么？”
夏侯元深看着伯顿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而麦伦则是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那必须的，元深你真是好样的，我刚刚都想不出比伯顿说的更好的做法，但你拒绝的好啊，咱们共和国的老爷们都是绅士，可做不出虐待战俘的事情来。”
庾文石也是点点头开口道：
“从理性上来说，元深少爷这是多此一举，但这样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行为，我觉得也是一件好事。”
夏侯元深嘴角一抽，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朝着舰桥外走去，一边开口道：
“还愣着干什么，咱们也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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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焊声和钢铁的碰撞声回荡在宽阔的钢铁结构之内，利用多艘工程舰串联护盾组成的大型建筑护盾和重力法阵为内部的施工提供了空气和重力，而无数在其中忙碌的魔偶和双方士兵则是在一处只有废墟的宇域将空间站拔地而起。
“还真是难以想象，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共和国和帝国的士兵一同为了一处空间站的建设团结合作。”
麦伦刚刚搬完几卷钢材，跑到了不起眼的高台处点烟摸鱼，正好碰到了正在安排任务的伯顿。
“抛开他们帝国和共和国的身份之外，每个人也不过是孩子，丈夫，父亲，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家庭和情感，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要说的话，那就是帝国的基层士兵会比共和国的士兵更加听话，耐受力更强，更像是...狗尾草，生命力顽强的狗尾草。”
“这就是你提出将他们塞到星舰里弃之不顾的理由么？因为他们更能忍受，所以就让他们忍？”
看着沉默下来的伯顿，麦伦吐出个烟圈，露出些许不屑的表情，他终于察觉到自己之前感觉不对的地方，如果立志于改变帝国的伯顿对自己的同胞就是这么个态度，他又凭什么说那些大话？
似是读出了麦伦心中的想法，伯顿打发走士兵后缓缓开口道：
“在决心要叛逃帝国后，我去过许多自己曾经并不在意的地方，例如战舰上的锅炉房，搬运术式容器搬运工们的休息室，骑士团的宿舍，乃至于要塞娼妓的房间。
我和许多位于帝国底层的人交谈，又进行过许多的思考，麦伦上校，或许对于你这样生于共和国，从小接受到良好教育的人来说，自由和民主就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对于哪怕小学课本和学前教育都充斥着压迫和忠君思想的帝国，世世代代都处于压迫之中的人，更倾向于在压迫之中找到一条向上爬的活路，而不是站起来掀掉桌子。
对于这些跪着的可怜人，哪怕是点燃一把火，恐怕更多的人也只会跪着被烧死，而不是选择站起身来逃离，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以激进的方式去改变这个国家。”
他静静的看着收起不屑的麦伦，语调里蕴含着一抹寡淡到难以察觉的悲哀。
“我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为了最终的成果，过程中的代价必不可少，哪怕是需要我的生命也是如此。”
“行吧，但你最好给我把控好尺度，要是把战友都当成棋子，老子第一个宰了你。”
麦伦碾灭烟头，搬起地上的钢材朝下方走去，只剩下沉默不语的伯顿俯视着下方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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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说老子都是战俘了，还要干这么重的体力活，不是都说共和国优待战俘么？奶奶的，要是早知道是这个下场，我还不如战死得了。”
一名帝国士官一边搬着钢材，一边低声抱怨着，怨气冲天的样子连一旁的前进基地士兵都看不下去了，呸了一声道：
“你懂个屁，共和国舰队据说马上要去执行突袭作战，你们那个伯顿指挥官已经投了共，张口就建议把我们这些战俘塞到运输船里，只带着战舰走！”
“我草，他还是个人吗？到时候星星鱼罐头都没运输舰挤吧？这要死人的啊。”
“那可不。”
前进基地士兵耸了耸肩，将钢材往地上一丢，交给自动焊接魔偶处理。
“还是共和国的指挥官说，建个空间站出来给我们，就当是战俘营了，特么还不好好干，这建的就是我们之后住的地方！”
战舰士官闻言一惊，顿时感觉自己搬钢材的力道都大了几分。